張顔靈提了分手,徐渡沒有拒絕。
後來畢業,徐渡去了英國,張顔靈則去了發展很快的海濱城市瀾城,在金融機構工作了一年,又申請了哥大的碩士。
自此,她和徐渡的人生軌迹宛若相交之後的兩條直線,駛向了越來越遠的彼方。
“張顔靈?”
男人的聲音蓦地出現在機場,打斷了張顔靈的回憶。
她擡頭,心髒刹那緊縮,不遠處是一張熟悉的臉。
男人走近幾步,張顔靈瞳孔不可控制地震了震,原本淡然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命運真是充滿巧合,乃至有時讓人厭煩,尤其是當記憶裡的那張臉同眼前之人别無二緻時。
男人容貌英俊,深邃的眼睛因為長而密的睫毛染上幾分沉郁,他穿着棕色的粗線針織衫,裡頭是一件剪裁獨特的白襯衣,搭配廓形亞麻色西褲,是很慵懶也很花心思的裝束。
周圍金發碧眼的姑娘們路過,無一例外,都會側目看男人幾眼,張顔靈雖然腳趾緊繃,但也觀察到了這一點。
她心裡不禁生出一種在此情境下略顯突兀的情感——她覺得好笑。西方媒體鼓吹的所謂東方美,細長眼睛塌鼻梁,說到底還是種族歧視,全世界在審美之上明明就是高度統一的,眼前的男人就是證據。
男人的神情比張顔靈從容很多:“好久不見,張顔靈。”
雖然是是要叙舊的開頭,但男人的聲音足夠冷淡疏離,正因如此,張顔靈的心反倒安定下來。
“好久不見,徐渡。”
徐渡坐到張顔靈身邊,适度沉默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出差?”徐渡先開口。
“不是,我來多倫多開會,今天回紐約,你呢?”
徐渡點點頭:“我來渡個假。”
“嗯。”
所有對話中,張顔靈和徐渡表情都是淡淡的,沒有表現出對見到對方這件事的太多熱情,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們應該隻是認識、不算相熟的關系,大概隻是偶然碰到了,臨時搭個伴。
但實際上,他們實在太熟悉彼此。
徐渡知道張顔靈左側腰窩裡有一顆小痣,張顔靈知道徐渡沿着右邊人魚線紋了一句西語紋身,“Por una vez esta vida”,翻譯成中文是“一生僅一次”。
那時候張顔靈隻覺得這句話浪漫,紋得也好看,是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句話的女主人并不是她。
張顔靈已經很難定義她和徐渡在一起的那四年歲月了,她的暗戀是否短暫成真,徐渡和她到底是不是戀人,或者,用現在的話說,隻是……炮友。
分開之後張顔靈也歇斯底裡過,也恨過,不甘過,可終究還是釋懷了。
時間先是刮骨刀,痛徹肺腑之後,變成了治愈一切的良藥。
“我的航班到了,走了。”張顔靈起身。
徐渡卻按住了她的行李箱:“打算回國?還是要定居紐約?”
“要回去的,我爸媽年紀大了。”既然放下了,張顔靈覺得沒有說謊的必要。
“留個聯系方式吧。”
張顔靈剛想拒絕,徐渡就搶白:“你了解我,我要的東西,一定會拿到。你放心,我不會經常打擾你。”
張顔靈的胸腔竄上一股火氣,可機場廣播已經在催促她登機,她看着徐渡深不見底的眼睛,最終還是歎了口氣,丢了張名片給他:“我很忙,别給我打電話。”
湖心島機場飛紐約隻要一個半小時,現在是黃昏時分,透過機艙的窗戶,粉色的晚霞讓天空分外溫柔。
張顔靈定好了鬧鐘,昏沉沉睡過去,夢裡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滿是蟬鳴的夏天。
……
高中選課之後第一次摸底考試成績采用了全校張榜的形式,出風頭和丢大人都在那張碩大的紅紙上呈現。
少年人的自尊心那麼厚,臉皮那麼薄,宣傳欄前一片哀嚎。
張顔靈在中間偏上一點點的位次找到自己的名字,數學91分,物理59分。她心裡不禁嘲諷自己,張顔靈啊張顔靈,是誰給你的勇氣選物化生純理科的,這麼敢選你不要命了嗎?
她垂頭喪氣回到教室時,就看見了正在望着窗外吹着風的男生。
雖然是剛分班,但張顔靈認識他,他叫徐渡,年級風雲人物,高中不過才上了一個學期,收到的情書比老師發的試卷還多,他總是道謝之後又冷冷拒絕,一摞摞的信箋被他随意地塞到書包裡,是被珍藏還是被扔掉,沒有人知道。
剛才的成績單上,徐渡位列榜首,以超過第二名33分的巨大優勢。
理智上張顔靈知道自己應該感慨“真厲害啊徐渡,妥妥的學神”,可她此時腦子裡蹦出來的話卻是:“他可真好看。所以,他有女朋友了嗎?”
早戀歹念一起,張顔靈自己都被吓一跳,她驚魂未定,再看向徐渡時,發現他已經轉過了頭,微微蹙眉看着她。
張顔靈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她瘋狂擺着手:“我不是在偷……偷……偷……偷看你。”
啊!張顔靈心裡發出土撥鼠尖叫,張顔靈你個不中用的東西你結巴什麼?!!!
徐渡起身,朝她走過來。張顔靈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
在距離張顔靈一米不到時,徐渡停下了,他用手指了指他自己的左臉:“你這裡有一道中性筆劃痕。”
張顔靈先是怔住,繼而落荒而逃。
張顔靈去了衛生間大洗特洗,看着牆上鏡子裡因為揉搓和赧然而變得绯紅的臉頰,張顔靈絕望地閉上了眼。
太尴尬了……人怎麼可以丢臉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