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顔靈是在農曆春節過後,跟頂頭上司Baron提辭職的。
都說發達國家的班比國内好上,但在紐約工作的這四年,張顔靈甚至沒有機會回家過年,有時候忙得她都撓頭,苦苦思索自己到底是應該尋求心理輔導還是應該申請法律援助。
每天眼睛一睜,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客戶、數字、算法、編程,很多時候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個人還是台計算機。
中國人的勤勞樸實在國外職場的某些時刻會展現出極受歡迎的樣子,這種受歡迎程度的巅峰往往出現在辭職的時候。
Baron是美籍印裔,多年以來鄉音未改,這種口音使他顯得比其他美國本土上司更為親切一些。
Baron幾番挽留,說是升職漲薪都能商量,奈何張顔靈去意已決,Baron最終隻好同意了她的離職申請,完成最後一項去多倫多開會的工作,回來跟同事交接一下,張顔靈就可以走人了。
張顔靈的出行運氣一直很差。
從小到大,她等公交地鐵永遠與上一班剛好錯過;穿小白鞋出門必下雨;偶爾掃個共享單車,要麼騎行當中出現故障、要麼騎完了找不到固定停車點。
這種體質直到現在也沒有多少改善。
比如她這次來多倫多開會,原本計劃五天結束的行程,卻因為主辦方缺乏統籌經驗,導緻參會者中有很多人行程跟會議安排發生沖突,于是不得不多次調整會議時間,最終結果,就是她在多倫多足足呆了半個多月。
回紐約這天,張顔靈早早到了湖心島機場,生怕再出什麼岔子。
過了安檢,微信消息聲響起,張顔靈拿出手機,是好朋友秦湘。
她發來一個視頻,視頻封面是顔城一中的校門,張顔靈愣了愣,高中生涯結束已經十多年了,這是一處本應該隻存在于記憶中的場景。
張顔靈還沒回複,秦湘的語音消息便傳過來,聲音是熟悉的溫柔。
“咱們高中百年校慶的宣傳片,我那天也去了,還見到了程芝,她是主持人。”
程芝……
聽到這個名字,張顔靈的胸口還是發悶,不過這種不适很快消散。
張顔靈點開視頻,時長兩分四十五秒,進度條慢慢滑動着。
播放到優秀校友時,張顔靈的目光頓住,心也忍不住揪起來,跟她出現在同一幕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微信的消息聲将張顔靈的思緒拉回來,還是秦湘。
“那個……視頻你别看了。怪我,沒事先看一遍就發給你,我不知道裡頭有……有那誰。”
張顔靈有些無所謂地笑了笑,打了一行字發出去。
“湘湘,我下個月回國。”
那邊沉默了一回兒,繼而幾條語音連珠炮一樣發過來,一向以“淡人”著稱的秦湘顯然有些激動。
“回來探親,還是就徹底回來了?”
“回國之後呢?去哪?北京?上海?還是什麼别的地方?”
“定了跟我說一聲,我最近畫畫沒什麼靈感,正好想去旅居,到時候跟你一起。”
最後一條的語音倏然柔軟:
“我想你了,回來吧。”
……
秦湘難得話痨,這讓張顔靈覺得很溫暖。
“離職還要做交接,還需要一段時間。”張顔靈回複:“我……還是想去瀾城。”
秦湘:“瀾城的确是個好地方,等你消息。”
張顔靈發了一個小狗捧腮說“好哒”的表情包。
結束了跟秦湘的對話,周圍似乎又安靜下來。
張顔靈重新打開視頻,進度滑到一分三十七秒,屏幕滾動播放着優秀校友名單。
“徐渡,2012屆2班學生,本科就讀于清華建築學院,倫敦大學學院碩士,柯布西耶建築獎最年輕得主,于2022年為我校設計并捐建空中長廊‘陸離’即校史展覽長廊。”
“張顔靈,2012屆2班學生,本科就讀于北大光華學院,哥倫比亞大學碩士。”
……
随着視頻播放,張顔靈還是不自覺的回想起高中時光。
2012屆是顔城一中最為傳奇的一屆,她和徐渡所在的二班是傳奇中的傳奇,以重點本科錄取率百分之百,985/211占比百分之四十,清北上線三人的高考戰績傲視整個顔城。
隻不過能考上清北的人,有人靠非凡的天賦,有人靠不懈的努力。
徐渡是前者,張顔靈是後者。
從高二開始,為了追上徐渡的步伐,張顔靈每天隻睡四個小時,背單詞、記公式、刷卷子,整理錯題,一遍又一遍,循環往複。
直到臨近一模的最後一次月考,她的成績才終于回饋了她的汗水。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苦修多年的武林高手,已經練成了遇題哪怕不會做,也能蒙一手正确答案的神功。
她征服了數理化,也憑借這份努力,終于走到了徐渡身邊。清華北大雖然是天選對家,但她和徐渡頑強地在一起。
不,這樣說好像不恰當。
應該說,張顔靈頑強地跟徐渡在一起。
可張顔靈也是會累的。
大三的時候,張顔靈從徐渡的電腦裡發現了英國高校發來的郵件,她突然就明白了,或許徐渡根本沒有想過要她參與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