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這般姿态,赤岸不悅地咳了兩聲,起身正要發作,一旁靜坐着的赤行卻忽然一動,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眼下情況未明,稍安勿躁。”赤行指尖微微發力,聲音壓得很低,“正事要緊,莫要節外生枝。”
看出他的意思,赤岸隻得作罷,他冷嗤一聲,抱着手臂重新坐了回去,“罷了罷了,菜也不必送了!”
那公子見狀輕笑出聲,擡手展開折扇扇了扇,白玉扇面上“懸壺濟世”四個墨字龍飛鳳舞,随着他輕搖的動作若隐若現。
他笑意盈盈地朝兩人拱手,“多謝兄台成全!”
赤行目光一凝,視線落在他那柄折扇上,尋常的公子扇面,不是題些風花雪月的文雅詩詞,便是繪些山水花鳥,這人怎會提了這四個字?
懸壺濟世?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莫非此人是醫者?
他心下微動,暗暗打量着眼前之人,隻見那公子一襲月白長袍,腰間墜着一枚樣式簡單的香囊,也不知熏得什麼香,聞着清幽淡雅,莫名讓人心曠神怡。
他随意地押了口茶,那張俊秀的面孔看着不過弱冠之年,眼尾微微上挑,舉止間帶着幾分與年齡不符的玩世不恭。
這般做派,怎麼看也不像個救死扶傷之人。
“客官,您的菜來喽——”
小二拖着長調,捧着食盤疾步趕來,将滿盤珍馐依次排開,燒花鴨、醬牛肉、芙蓉雞片、水晶肘子……整整十二道硬菜将整張八仙桌擺得滿滿當當!
赤岸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這公子看似清瘦,點起菜來倒是毫不含糊。他暗自盤算,這一桌山珍海味少說得數十兩銀子,他一個人,怎麼看都吃不完。
如此鋪張浪費,揮霍無度,也就這等公子哥做得出來了!
他撇了下嘴,暗自腹诽了一下這公子的荒唐行徑,正欲開口喚小二過來點菜,卻見那公子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朝他們看了過來。
他那雙桃花眼一彎,突然開口:“兩位兄台若不嫌棄,不妨同席?”
“我們忙着呢,誰稀罕……”赤岸的話尚未說完,便被赤行打斷,他霍然起身,拱手道:“好啊,那便謝過公子了!”
說罷,竟真打算往鄰桌走。
“哎——你怎麼……”赤岸一臉莫名,猝不及防被赤行拽着衣袖踉跄着站起身。
正疑惑他此刻怎麼不急着去尋藥了,忽見赤行暗暗朝他使了個眼色,接着掌心一癢——赤行借着桌布的遮擋,指尖在他手心寫下一個“藥”字。
赤岸心頭一震,即刻會意。
“如此、便叨擾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話到嘴邊硬生生改了口,别扭地随着赤行落座。
公子笑了笑,招呼小二添兩副碗筷,“兄台客氣了!也就添副碗筷的事!”
待二人落座後,他廣袖一揮,執壺親自斟酒,動作行雲流水,“相逢即是有緣,兄台請。”
“請!”赤行虛敬一下,一飲而盡。
案桌上,幾人來來往往,氣氛還算愉快。
酒過三巡,赤行借着敬酒之機試探道:“瞧公子儀表堂堂,對此地更是如數家珍,想必是錦州本地人氏?”
那公子折扇輕搖,含笑答道:“在下蘇清越,正是錦州臨安人氏。”
“原來是蘇公子,在下赤行!”赤行一拱手,又朝旁邊一指,“這位是赤岸!”
“幸會幸會!”蘇清越微微颔首,忽然話鋒一轉,“不過聽兩位兄台口音不似本地,倒像是京城口音,不知來錦州有何貴幹?”
這人眼神果然毒辣!
赤行捏着酒杯的手一緊,眸光微閃,“蘇公子好眼力,在下确實并非錦州人氏,來此地是有要事在身。”
“哦?不知是何事啊?若是有我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蘇清越十分慷慨道。
“蘇公子爽快!那在下便直說了。”赤行放下筷子,眸光定定落在蘇清越身上,“公子這的扇子好生氣派,可是杏林中人?”
“不過附庸風雅罷了。”蘇清越折扇輕搖,恰好擋住半張臉,隻餘一雙笑眼:“倒是兄台對這扇面如此上心,莫非......”
扇面忽收,露出他意味深長的笑容:“對岐黃之術感興趣?”
赤岸佯裝無事發生,悶頭扒飯,耳朵卻豎得老高,将這席談話盡收眼底。
那蘇清越看着吊兒郎當,卻是個防備心極強的,句句避重就輕,赤行幾次試探,皆是無功而返。
每次話題剛觸及到他身上,便四兩撥千斤地将話頭轉開,甚至巧妙地被他反抛了回來。
幾番交鋒下來,竟是滴水不漏,穩站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