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令邁着方步踱至謝皖南身側,錦緞官袍下的肚腩将墨綠色的前襟撐得緊繃,他雙手籠在寬大的袖管裡,行了一禮。
“謝大人啊,這案子原是下官治下,當初大人提出接手時,下官可是推心置腹,鼎力支持的,卻沒想到如今竟出了這等岔子……”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眉頭緊鎖,露出一副為難之色:“可讓下官如何是好啊?”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倒是将自己擇個了幹淨,把責任全推到了謝皖南身上。
“趙大人這是在怪本官看管不嚴了?”謝皖南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眼裡卻冰冷地不帶一絲笑意。
趙德令神色一僵,臉上的肥肉跟着顫了顫,倒是沒想到對方竟會如此直白。
“怎會如此啊!謝少卿真是言重了!”謝皖南自是得罪不起的,他伸手捋了捋胡須,幹笑兩聲,“此言可真是誤會下官了,下官斷然沒有責怪少卿的意思,隻是……”
“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他瞧了眼四周,壓低了聲音,“這案子畢竟出在清平,若是聖上怪罪下來,下官不過一介小小縣令,可擔不起不這個責任,故而難免着急了些。”
“趙大人不必多慮。”謝皖南絲毫不吃趙德令這一套,他忽然上前幾步,趙德令本就生得身寬體胖,個頭不高。
謝皖南一逼近,高大的身影頓時将他籠罩在陰影之下,在氣勢上便狠狠壓了他一頭。
“本官既然攬了這案子,定會将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謝皖南微微俯身,附在他耳旁,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定不會讓、趙大人、為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趙德令讪笑兩聲,邊說邊往後退去,這片刻功夫,額間已漸漸滲出了冷汗。
“早就聽聞謝大人斷案入神,之前便苦于未曾見識過,如今終于能一睹大人風采了。”
他不動聲色地用袖口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突然話鋒一轉:“不過這案子事關重大,可拖不得,不知大人打算幾時結案啊?”
謝皖南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反問道:“趙大人覺得幾日合适呢?”
“這……下官如何說得準?”趙德令遲疑片刻,他眼裡突然精光一閃,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道,“不過以大人之能,下官覺得想必三日足矣。”
“三日?”謝皖南眯起眼,尾音微微上揚。
趙德令頓時來了些底氣,挺直了腰闆:“謝大人這是……覺得三日不能偵破此案?”
赤峰早就看他那副樣子不順眼,見他如此得寸進尺,頓時氣極,他沖上去怒喝一聲:“你是什麼東西,也配給大人定期限?”
趙德令畢竟做了十年縣令,明顯不會被這種場面唬住,他臉色一沉,端起了官威:“本官在跟謝大人講話,你一個随從,也敢沖到本官面前猖狂?”
他陰鸷的眼神轉向了謝皖南,語氣不明:“謝大人,這手下如此不懂規矩,可要管管?”
“我不懂規矩?你——”赤峰一聽便怒了,說着就要沖上去。
謝皖南清喝一聲:“赤峰!”
“大人!”赤峰捏緊了拳頭,見謝皖南态度強硬,最後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到了一旁。
見趙德令如同打了勝仗般的得意神情,他朝着他撇了撇嘴,比了個口型:“狗官!”
“趙大人既如此信任本官,那便依趙大人所言。”
謝皖南的眼神深不可測,看向趙德令正色道:“本官就以三日為限,三日内,必結此案!”
“謝少卿不愧是謝少卿!真是爽快!”趙德令聞言微微一笑,摩挲着手中的扳指,“那下官就等少卿的好消息。”
“不過三日若查不出……”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案子畢竟是下官治下,就勞煩大人還是将這案子交由下官吧。”
謝皖南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往門内走去:“一言為定!”
“恭送少卿!”趙德令在他身後微微躬身,再擡頭時,臉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殆盡。
他轉着拇指上的扳指,眼底泛起寒光,黏稠的目光宛如毒蛇吐信般狠狠盯着幾人,神色越來越暗。
……
“大人為何要答應那狗官三日為限?”
走向清平牢獄的路上,赤峰一腳踢飛了路中央的石子,石子骨碌碌地滾至一旁的樹下。
他憤憤不平道:“這趙德令一看就沒安好心,這般做難保不是在給大人下套!”
“慎言。”謝皖南瞥了他一眼,步履未停。
赤水默默跟在他身後,時不時警惕着四周,聞言也未出聲。
“大人!!”眼看着自己的一通牢騷無人在意,赤峰換了個目标,一個箭步蹿向前頭的雲裳,突然大喇喇地攬過了她的肩頭,“雲仵作,你來說說看?”
雲裳還沉浸在方才趙德令與謝皖南的一番對峙中,心中想着事,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什麼?”
“就那個趙德令啊,是不是一看就不像個好官?”赤峰嚷嚷道。
雲裳不着痕迹往旁邊移了幾步,避開了他的手:“赤峰大人何出此言啊?”
趙德令在清平做了十年縣令,為人陰險狡詐,善于僞裝,雖害了她全家,表面卻擺足了姿态,總是一副為國為民的父母官派頭。
清平這些年商業繁榮,百姓也越發富庶起來,這其中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勞在,因而他在清平聲望不錯,甚至頗得百姓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