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馮明的哭聲震天,稍稍扯回了一點馮宇的魂魄,馮宇驚懼交加:“你、你怎麼……”
獄卒冷笑:“早在旨意下達馮府之前我們的人就把馮府層層圍住,你以為誰能逃掉?”
“不……不!”
馮宇終于在認命中又生出害怕和無邊的憤怒。
他扯着牢房大門怒吼,鎖鍊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我在先帝時便官居五品,我曆經兩朝,聖上不能這麼對我!”
“大人還端着架子呢。”獄卒輕嗤,“誰不知道你貪污受賄,擾亂科舉。有書信還有馮夫人親手送上的銀票為證。這樣的罪名,全家都要砍頭,你以為你還有翻身的機會?”
“别做夢了。”
獄卒撂下話轉身就走。
每年這樣的人他見過太多。
人在臨死前,都是一副面孔。
“書信……對,書信!”馮宇喃喃着,突然想起什麼,連滾帶爬到馮夫人身前,雙目赤紅喊道,“夫人……那些信上有雙魚紋……”
馮夫人自被抓後一直沉默不語,連馮明撲到她面前都未曾看過一眼,聽到這話,她低聲笑出來,在陰暗的牢房裡顯得十分瘆人。
“所以呢?你想讓我說那些信都是我寫的,是我與别人魚雁傳書,借你之手受賄,而你馮尚書清清白白,什麼都不知道嗎?”
馮宇的頭幾乎要低到地下,他心中不忍,卻狠下心繼續說:“隻能如此了夫人,夫人,我也不舍得,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你想想我,想想明兒啊……”
馮明不明白父母在說什麼,卻隐約明白那應該是一個救命的良機,抓住母親的手哀求:“求你了母親……”
“你别叫我夫人!你也别叫我母親!我不是你母親!”馮夫人推開面前的父子,嘶聲大喝,“你們真令我感到惡心!”
馮明呆呆的倒在地上,眼前的馮夫人陌生的令他感到害怕:“母親你怎麼了……”
“怎麼了?”馮夫人盯着他,柔聲問,“你知不知道,小時候每次看見你,我都想要掐死你?”
馮夫人一步步朝他走近,馮明撐着地往後爬。
“馮明,你知道這些年陪你演母慈子孝我有多累嗎?将近二十年啊,我花錢讓你進花樓,花錢供你賭,我用了今二十年時間,才把你養成今天這副樣子,你知道我等的有多辛苦嗎?”
面目全非的母親一步步逼近。
馮明哀哀的叫着:“你、你不是我母親,你是誰?你把我母親弄到哪裡去了!”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母親。”馮夫人恨道,“你母親是個低賤到骨子裡的風塵女子,她害死了我的女兒。”
那年她離家嫁入馮府,夫君雖然不如她母家,隻是個芝麻大點的官,但勝在為人踏實肯幹。
馮夫人想,隻要她娘家稍微幫襯,憑着馮宇的本事,很快就能把日子過好起來,馮宇進士出生,她也出生書香世家,他們既有聊不完的話題,又有相互扶持的情誼,他們會是一對琴瑟和鳴的夫妻。
最初,馮宇待她确實很好。
成婚第二年,他們便有了一個女兒。
他們的女兒玉雪可愛,乖巧懂事,馮夫人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女兒身上。漸漸的,馮夫人發現丈夫似乎并沒有如她一般愛他們的女兒,甚至會看着女兒長籲短歎,對旁人感慨若是個兒子該有多好?
為什麼要是個兒子?她的女兒就是天下第一好。
婆母與夫君自她生下女兒後都不再像曾經那般對她,馮夫人不是沒想過挽回,但是婆母勸她給馮宇納妾,馮宇更是直接帶回了一個風塵女子。
自此馮宇便甚少踏入她的房中。
馮夫人歇了心思,隻想守着女兒好好過日子。
她想,無論有沒有馮明的寵愛,她都是馮府主母,她還有母家可倚,隻要她守好如今的位置,日子總不會太差。
可惜天不遂人願。
馮夫人在荷花池裡看到了泡的青白的女兒。
她還那麼小,她明明那麼愛熱鬧,卻隻能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哪裡。
馮夫人幾近崩潰,将馮府查了個底朝天,查到了風塵女子身上。
她提着劍,當場就要把那女子誅殺,所有人都在攔她,他們說——她有身孕了。
“多可笑啊,他們說等孩子生下來就抱給我養,彌補我喪女之痛,可是我一看見你,就惡心的想吐,你每叫一聲母親,都是在我心上淩遲。”
她等那女子生産後殺了那女子,又故意嬌縱馮明,她費勁心思,才将馮明養成這樣。
馮府每一個人都不無辜。
“特别是你馮宇!”馮夫人指着狀若癫狂,“我家中清貴,不願為你在政事上作假,你便投靠世家,做他們的走狗,害得我娘家滿門冤死!”
馮宇似被鎮住。
“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馮夫人冷笑,“你想讓我為你頂罪,絕無可能!”
“實話告訴你吧,你以書信傳情實則是受賄證據一事,是我透露給顧行舟的,馮明去賭坊也是我慫恿的,你不肯信我,對這個獨子可縱容得很,他有什麼花銷你從不過問,拿的出這些賄銀,多虧你愛子啊。”
“我等着一天等的太久了,一起去死吧,這是你們馮府欠我的!”
馮夫人流着淚吼出這一聲。
“毒婦……”
馮宇氣得發抖,突然沖上前與馮夫人扭打在一起。
一時間牢房裡充斥着碰撞與叫罵的聲音。
“幹什麼!”
聽到動靜的獄卒沖進來把兩人拉開,對着馮府當空就是一腳。
“連自己的夫人都打,你還是不是男人!”
“換個牢房,把他們隔開!”
馮夫人被拉出門去,依舊癫狂的笑着,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