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直白果斷,一點兒都沒有陪她繼續用餐的意思。
秋疏桐愣了愣,不自覺蹙起眉頭。
一夜平靜,加之早上無言,讓她都快忘了他們二人的關系究竟有多緊繃,溫硯嶺有多讨厭她。
其實秋疏桐本身是一個極其獨立的人,凡事都喜歡靠自己。
當年遠赴瑞士求學,同哥哥分隔兩地,語言不通、諸事不順,加之思鄉情切,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令她極為不适應,她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但在面臨考驗時,秋疏桐習慣不給自己留後路。
既然身後早已沒有選擇,那就隻能迎難而上,直面問題。
可她發現,來到這個世界,凡事并不是直面就可以應對的。因為她并不知道真正的池零露性格如何,平時說話、做事态度又如何。或許,像她那樣嬌慣的,習慣胡攪蠻纏?
秋疏桐咽了口唾沫,試着繼續挽留:“陪我吃完早餐吧。”
溫硯嶺本在回複消息,聞言,他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神情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靜,隻是那雙眼裡飛快地閃過不爽的情緒,敲擊鍵盤的手指也停了下來。
是真的很不爽。
隻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了一小會兒,秋疏桐便知道她這一步走錯了。溫硯嶺的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神色也很淡,但是那雙冷漠的眼睛裡情緒味卻很重。
餐廳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秋疏桐面色微讪,連忙補救道:“一個人吃飯,有幾分落寞。”
又一陣沉默過後,溫硯嶺收起手機,開始抱臂看她。
那是二人相識以來,溫硯嶺第一次表露出這般惡劣的情緒,出離憤怒,甚至連掩飾一下都沒有,他的語氣聽起來嘲諷味兒十足:“呵……昨天待我房間還不夠,是不是要我24小時都守在你身邊,你才滿意啊?”
其實秋疏桐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後悔了,她想,哪怕是要演池零露,也不需要事事都像她一般糾纏不清吧,她驚覺自己有些用力過度。但僅僅是一頓早飯,就讓這人這般不快,也是令她始料未及的。
她微微有些頭疼,按了按太陽穴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我隻是想讓你陪我吃一頓早飯,僅此而已,這應該不是什麼難辦的事吧?”
她說得很慢,語氣也格外平靜,可是溫硯嶺并沒在意,冷着一張臉問她:“之後呢?”
“什麼之後?”秋疏桐不解。
“吃完早飯之後,你又有什麼要求?”溫硯嶺指骨分明的手指摁在餐桌上,目光專注地看着她,“池零露,我不像你,可以有很多很多種選擇。今天不想演戲了,沒事,你可以果斷地反悔,轉身就走。反正四面八方都是選擇,你有很多條退路,怎麼玩、怎麼鬧都沒事。”
“可我,隻是一名醫生,未來想從事的也隻有醫療這個行業。”在同秋疏桐說話的時間裡,溫硯嶺的手機始終振動不停,貌似有很着急的事情,他瞥了眼屏幕,将手機設置成靜音,繼續說,“我們之前談過,同你結婚是我最後的讓步,你答應了。既然接受,我希望你不要再無理取鬧。要是影響到了我的工作,我不保證之後還會繼續配合。”
秋疏桐看了看他,一時喉嚨發澀,再說不出一句話。
因為她猛然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地挽留,很簡單的一個請求,幾乎一下子踩到了他的雷區,無可挽回。
溫硯嶺的工作于他而言至關重要,重要到,可以以婚姻為讓步。而她偏偏,觸及了他的底線。
她默然許久,忽然在這一刻理解了她的母親。曾經她總是為各種事同秋父吵架,秋疏桐不解,她便同她說:“婚姻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簡單,許多事在他看來很簡單,可對我來說就是極為複雜,極度糾結。他不能同我站在一個立場,無法設身處地地替我着想,我就會十分生氣。可你還太年輕,未曾經曆過婚姻,無法理解我的心情。”
秋疏桐靜靜地注視着面前的男人,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兒理解了。
“我覺得你誤會了……”
她這麼說着,看起來像是要解釋什麼,思索了會兒,又覺得自己也沒做錯什麼,沒什麼好解釋的,索性放棄。
溫硯嶺下意識地垂眸看她,耐心地等了幾秒,沒有等到下文,無所謂地移開視線。他沒有再說出什麼刺人的話,面色也漸漸恢複了冷清,拿起桌上的手機,淡淡開口:“我先走了。”
他走得很快,有一種不管不顧的果斷,走到大門時,卻突然回過頭來,接着眸子一頓。
要溫硯嶺說,池零露是真的很适合當演員,光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就很有戲。
她的眼睛很大,仿佛時刻都盛着光,隻不過此刻眼神很淡,裡頭好似蓄了一汪茫然和惆怅。
溫硯嶺一走,秋疏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她盯着桌上的早餐,發了很久的呆,然後才慢慢地掏出手機。
溫硯嶺剛将車子停在醫院的停車場,置于中控台上的手機屏幕便亮了起來。他以為是醫院的消息,劃開屏幕卻看到是池零露的信息,接連發來兩條——
池零露:【不知道妳的工作緊急,並非有意耽誤妳時間。】
是在解釋她早上的行為,不是故意的。
隻是這個繁體字吧……溫硯嶺不自覺皺了皺眉。
緊跟着的下一條是——
【適才無禮,萬望海涵。】
言辭真切,得體自然,看起來十分真誠。
溫硯嶺垂眸看着微信界面,手指懸于鍵盤上未動。
在這兩條消息的上方,他們最近的聊天記錄停在兩個月前,還是池零露發的,又或者說,是她單方面的通知。
池零露:【在我不拍戲的時間裡,你必須搬來我家住。】
很符合她風格的命令語氣,一點兒都不帶商量的。
溫硯嶺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池零露,無禮、野蠻、任性,從不會為别人着想,也不會為他人改變。他又看了眼手機屏幕,眼睛眨了眨,心想:自己可真不是她的對手,剛剛差點就被她的眼睛給迷惑了,不知道她又在演哪出戲。
“一大早就盯着手機,這麼忙?”厲詞安手裡握着一杯咖啡,微抿了口,将駕駛座的車門帶上,朝溫硯嶺走來。
“那是誰?”
“池零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