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記得了嗎……難怪。”
許廿天将帶着監控的小熊玩偶塞回紙箱,幹脆利落的丢進了旁邊的垃圾箱。
自從那天以後年幼的梁懷知常常會做一個夢,夢裡那個看不清臉的男孩抱着兔子的屍體哭…
許廿天蹲在角落,看着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在院長辦公室進進出出。
男人的皮鞋锃亮,踩在斑駁的水泥地上格格不入。
“庚辰年生的男孩,五行屬金。”梁志推了推眼鏡,翻開檔案冊“就這個吧。”
“許家會滿意的。”
“的虧今天懷知跟着出來了,不然我挑了半天都沒找到合适的。”
院長盯着檔案照片裡瘦小的男孩,皺眉“這麼寡淡的面相,真能旺家宅?”
“而且他性格不好。”
“讓許總放心。”梁志微笑“我找大師算過,這孩子命裡帶财。”
協議簽完的當晚,五歲的許廿天被塞進一輛黑色轎車。後視鏡裡,孤兒院的鐵門越來越遠,副駕駛座上,梁志正慢條斯理地擦拭眼鏡。
“記住。”梁志頭也不回地說“從今天起,你是許家的福星。”
兩人第二次見面,許廿天早已不記得在孤兒院的男孩,而梁懷知也沒有把當年瘦小灰頭土臉的小孩子和眼前的人聯系起來。
許廿天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參加許家的商業酒會。
水晶吊燈折射着刺眼的光,觥籌交錯間,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小西裝,領結勒得他喘不過氣。
許州烨和楊媛枝帶着他穿梭在賓客之間,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手指卻死死掐着他的手腕,像是生怕他跑掉。
梁志攜夫人到場時,全場響起掌聲。十五歲的梁懷知跟在父母身後,白襯衫外搭着深藍西裝,像株挺拔的小白楊。
“這是犬子懷知。”梁志笑着介紹“剛拿了全國小提琴少年組金獎。”
掌聲更熱烈了。許廿天縮在角落,看着梁懷知被衆人環繞。
少年演奏時睫毛低垂,琴弓在弦上流淌出《茨岡狂想曲》的旋律。
“廿廿,這是梁叔叔,梁志教授,社會農科院的專家。”楊媛枝溫柔地介紹,手指在他背後輕輕一推。
“你應該有映象的。”
許廿天擡頭,看見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西裝筆挺,笑容儒雅,身邊站着一位氣質溫婉的女人——董笙慧,梁志的妻子。
“這就是許家的小公子?”梁志微微俯身,鏡片後的目光帶着審視,“聽說成績很好?還記得我嗎。”
許州烨笑着拍了拍許廿天的肩“還行,就是性格太悶,不愛說話。”
許廿天抿着唇沒吭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梁志,落在了他身後的少年身上。
——梁懷知。
十五歲的梁懷知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藍色西裝,身姿挺拔,眉眼清冷,站在父母身邊,像一幅被精心裝裱的畫。
許廿天盯着他看,而梁懷知也恰好擡眸,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撞。
梁懷知微微挑眉,目光在他緊繃的領結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開。
酒會進行到一半時,許廿天偷偷溜到了後花園。
夜風微涼,他扯松領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再扯就歪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廿天猛地回頭,梁懷知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手裡還端着一杯果汁。
“你……你怎麼在這兒?”許廿天有些慌亂。
“透氣。”梁懷知把果汁遞給他“喝嗎?”
許廿天猶豫了一下,接過來抿了一口,甜得發膩。
“難喝。”他皺眉。
梁懷知輕笑了一聲:“我也覺得。”
“這種酒會很無聊吧?”梁懷知說。少年倚在紫藤架下,手裡轉着個銀質打火機——明顯是偷拿大人的。
“你…經常參加?”許廿天盯着打火機上“梁志”的刻字。
“每個月好幾次。”梁懷知撇嘴“下次我帶你去後廚,那裡的熱菜比這些冷盤強多了。”
夜風拂過,花園裡的玫瑰輕輕搖曳。許廿天偷偷打量着梁懷知,對方的手指修長幹淨,腕骨線條清晰,一看就是常年練琴的手。
“你拉小提琴?”他忍不住問。
梁懷知點頭“嗯。”
“真好。”許廿天低聲說“我爸媽不讓我學這些。”
“其實我挺喜歡的。”
梁懷知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許廿天又問“你爸媽對你很好吧?”
梁懷知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燈火通明的宴會廳,聲音很輕“還行。”
許廿天沒再問。
兩人沉默地站在花園裡,誰都沒提回去。
遠處傳來董笙慧的呼喚。
梁懷知起身時,許廿天鬼使神差抓住他衣角“我還能…再聽你拉琴嗎?”
“下次酒會給你拉。”
不過可能命運真的和他開了個玩笑,從這一次過後許廿天在也沒見過梁懷知,他被許家保護起來了,完完全全的保護起來了。
許廿天的PTSD伴随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後來壓根沒認出來梁懷知。
但梁懷知在看到許廿天摔在泥坑裡的第一眼就認出他了,此時許廿天早已比十二歲的自己更成熟,眉眼的長開了,看不出那個怯生生的小男孩了。
要不是當初梁懷知在夜市問了一嘴許廿天是不是記性不好,他都懷疑許廿天是裝的不認識自己。
而PTSD應該是在孤兒院留下的心理陰影,哪些不好的記憶激發了人體自我保護,所以他選擇性忘記,也有可能PTSD留下了後遺症,導緻後來的許廿天記憶也不好。
可惜,直到現在他才認出許廿天是他八歲時遇見的髒兮兮的小孩,也是他十五歲時遇見的怯生生的小孩,也是他二十三歲時遇見的狼狽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