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兒子,她面色黯然,很快又恢複如常,笑笑,“他試了幾下便放棄了,還是我一直嘗試,想了許久,才終于解開了。”
她解開,将那九連環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得有些得意,眸中仿若有星子閃耀,溫婉又俏麗,讓他看得一呆。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不僅能解,還能将鐵環一個個裝回去。而後又将沒有解開的九連環還給了他。
他有樣學樣,過得幾日,終于自己能親手解開。
最後一次去見她,她滿臉愁悶,向他訴說父親和弟弟想把她嫁給村中鳏夫一事。
她不願,卻也不想離開,想住的近些,為年邁母親盡些孝心,也不想讓她整日為自己擔心。
他說,有他在,沒人可以強迫她。
父親和弟弟前來吵鬧逼迫,她強烈反抗,他暗中出手将兩人趕走。
終于清淨下來。
後來過得幾日,他忽然察覺烏祁山有異,連忙趕了回去。
然而不過幾日,再回來時,看到的,卻是她直挺挺躺在床上、已然冷僵的屍體……
躺在床上的青年驟然驚醒,一顆心狂跳不止,渾身冷汗直流。
房中燭火已滅,眼前一切陳設事物卻仍清晰可見。
床帷未落,青年坐起身,正面看到屋中明窗洞開,皎潔月光鋪設于屋中地面,涼爽夜風徐徐吹入,舒适平靜。
他起身緩緩來至窗邊,眸光掃去,長街寂靜,唯餘遠處房檐下幾盞過夜的燈籠散發着寂寥微弱的光,昏暗的小巷深處響起幾聲夢呓般的犬吠嗚咽,一切都陷入沉睡之中。
仰頭看去,一輪清月正懸于中天。
同樣一個夜晚,月光慘淡,寒庭地白。無人的小院,他站在院中,面向着門扇大開的屋門,屋内月光照耀不到的陰暗處,她的身影慢慢顯現了出來。
蒼白無生氣的幽魂,對他微微一笑。
“恩公,你來了。”
他問:“為何要尋死?”
她垂眸瞥向一旁,幽幽道:“命運弄人。”
心中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憤,即使他已殺了那侮辱欺負她的惡人,也無法壓下内心的沖動。
心中很是後悔,未能保護她,沒有在她說被逼二嫁的時候,帶她同自己離開。
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父親和弟弟,會為了一點銀子,強行把她同别的男子關在一間屋中,受盡欺辱,以此來迫她二嫁。
她一直都是一個堅強的女子,他以為她會一直頑強地會活下去。
可最終,她卻仍是選擇了自盡,如前世那般。
“那人欺侮了你,我幫你殺了他就好,你何必如此?”
她輕輕搖頭,“我的心死了,如何繼續活下去。”
心中有什麼在翻湧,他抑制不住地煩躁,想将她的父親與弟弟一同殺掉,為她報仇。
她卻搖搖頭,“我娘已經很痛苦了,我不想讓她更痛苦。”
他看着她,想不通,忽然出聲:“你這般聰明,為何要做這種傻事?”
看着他沉痛的神情,她一怔,忽然想起他是為報恩而來,小心翼翼道:“我就這麼輕易死了,是不是誤了你的修行?”
“自然是誤了!”他低吼出聲。
她呆住,茫然無措地立在原地。
未還完的恩情,造下的殺孽,以及,往後他再也不能憑借理由光明正大地來看她。
“對不起。”
她眸中淚光點點,幽幽的嗓音消散在風中。
那夜如夢靥般混沌模糊,她不斷呼喚他的名字求救,可沒等到他的出現,而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徹底清醒和心死。
她以為他報完恩離開了,或是嫌棄她并不願出手,等了幾日沒能等到他後,萬念俱灰之下,才萌生了那樣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
午夜至,如水月光忽被烏雲遮掩,周圍如被墨汁侵染漸漸昏暗下來。夜風拂過,嘩嘩作響,幾張紙錢随之飄來,翻飛如蝶,在她散發着微光的幽魂旁打轉。
“我該走了,如今能再見你一面,我已經無憾了。”
她緩緩飄蕩,向暗無天日的地府陰司走去。
他出現在她身旁,一身黑衣融于夜色,手中提着的一盞燈散發着昏黃光亮,微微映亮他挺拔的身形。
他緩緩開口,“我來與你接引冥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