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青年緩緩睜眸,漆黑眸子深邃蒼涼。
緩緩起身,他自閉眸盤坐的仙尊身側走過,來到潺潺流水邊,低頭看着水面映出的人影,整理儀容。
臉上的花紋鮮豔,他盯着蕩漾的倒影看了一會兒,拿起水邊一塊沖刷的光滑明潤的石頭,用靈力細細打磨,石粉細塵簌簌而落,最終打磨出一塊簡樸的面具,扣在了臉上,将那鮮豔蓮紋遮住。
轉身,雪白身影長身而立,尹師道在身後靜靜看着他,視線若有若無落在他的石質面具上:“繼續趕路嗎?”
“嗯。”他應了一聲,二人繼續趕路。
又是一齊禦劍,不多時二人來至一座城的上空,隐去身形,落到城中繁華熱鬧的街道。
站在街邊一處空地,曲河看着往來熙攘的人群,目光尋找到某個身影,心跳陡然劇烈,灼熱發燙。眸光一閃,深沉婉轉似有千百不得訴諸的言語,緊緊追随着,再未落在他人身上半分。
尹師道站在他身旁,看着青年臉上不經意露出的一絲癡态,順其目光看去,便見一人自長街那邊走過來,鮮衣奪目,青春年華,頗有朝氣。
細細打量片刻,掩在雪白廣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直到那人自面前走過,朝長街另一頭走去,青年的目光還久久凝望那離去的背影,依依不舍。
直到對方被來往行人徹底淹沒。
聽着青年劇烈的心跳聲,尹師道直直地看着他,“那是你在凡間相識的人嗎?”
“嗯。”
“你特意來此尋人?”
“我答應過要來。”
“既來此,為何不去相見?”
青年垂眸,神情淡淡的惆怅,“已無緣,又何必再見。”
忽然意識到青年對那人隐秘的情愫,尹師道呼吸霎時一亂,一雙清冷的眼眸中瞳孔微縮,一絲銀色流光迅速劃過。人群吵鬧聲與長街紛雜的氣息倏然遠離,隔絕在外。
他強行平複,壓下心中突生的躁亂情緒與陰翳的沖動,神情冷靜,淡聲道:“那便回去吧,空明丘的靈氣有益你修養恢複。”
青年恍若未察覺他周圍氣息的變化,隻是道:“我想在此多呆幾天。”
尹師道看向街道那人消失的方向。渾身冷寒的氣息讓看不見他的過路行人都不自覺地離遠了些,騰出了一小片空地。
半晌,他應道。
“好。”
二人化作尋常人裝束,尋了間清幽的客棧住下,兩間上房一牆之隔。
月上中天,屋中靜谧。
青年獨自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眉頭緊皺,仿佛陷入難以自拔的噩夢中,睡得并不安穩。
“恩公,這個給您。”
他看向她手中遞來的散發着淡淡香氣的荷包。
“這是什麼?”
她今日臉上塗了脂粉,看起來比往日嬌豔了許多,低頭淺淺一笑。
“這是恩公之前予我的銀錢,如今我湊齊了,來還給恩公。”
“我給的,不必還。”
“恩公已給了我吃食救我性命,我怎能再要恩公的錢,我自己如今已能養活自己,恩公若不收,我心裡難安。”
他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僵持片刻,她忽然一笑,道:“恩公身上常有香火氣,想來應是廟中人或廟中常客,這些錢就當是幫我捐的香火錢,勞恩公幫忙。”
他這才接過,将銅錢倒出,想起她之前夜裡在燈下對這荷包辛勤繡了多日,便還給了她。
她連忙推拒,“這荷包是我自己做的,恩公若不嫌棄,便收下吧。”
“我用不慣,怕是白費了你一番好意。”
她一愣,神情有些失落,緩緩擡手将荷包接了回來。
她曾問他,為什麼要待她這麼好,是因為可憐她嗎?可天下可憐之人如泥沙,為何單對她這般特殊?
“因為前世曾欠你一個恩情。”他如實回答。
即使知道了答案,她也未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報答。再送東西來,她總想送些什麼東西回報,親手做的糕點吃食、繡制的巾帕發帶,雜七雜八稀奇古怪的凡間細碎小東西,除了一個九連環他覺得有趣外收下外,其餘的他都沒有收。本就相欠,如此這般,恩情如何還的完。
那唯一的九連環,他甚感興趣,苦思幾日,可惜仍沒能解開,再見面時,便向她請教。
她一雙巧手,不過幾下,便将這困擾了他幾日的小東西解開。
“這九連環,當年我還為元寶買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