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不凡氣得渾身發抖,面紅耳赤。
他為人性子寬和忍讓,不願與人起沖突,平日吃了虧,向來是能退一步是一步,鮮少與人吵架,故而此時動起嘴皮子來,話都說不利索。
“我兒子,是正兒八經的仙門中人,當初,是仙長親自把他帶回去的!”
無措的模樣像是在強行辯解,話落,引來一陣哄笑。
“我兒……”曲不凡氣得老眼泛紅,抓着鋤頭狠狠往地面一砸。
他平日忍讓慣了,别人怎麼笑話他懦弱他都無所謂,可就是忍不了,麻六兒當衆嘲諷奚落他兒子。
其餘人被麻六兒一頓挑唆,看着不發一言的青年,半信半疑。
的确除了氣質出衆些外,對方也沒有再沒有顯露出别的與衆不同之處證明是修士。
衆人目光裡,曲河低垂着頭,緊緊抓着肩上的背簍背帶,眸中一片死灰黯然。
他的劍……
邪卻,的确很久沒有拿出來了。
盡管一直就在他的身邊,他未敢再拿出來多看一眼。
麻六兒說的沒錯,他是個廢物,是個會帶來麻煩的廢物,害了許多人,有辱宗門,根本沒臉再說自己是個修士。
他知道爹以自己投身名門拜師仙尊為傲,也許提及此事,是他此生腰杆挺得最直的時候。
可如果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兒子闖下大禍,叛逃宗門後,會怎麼想呢?
更甚至是,知道他當初之所以有幸被救下,隻是因為有一天作為機緣死去呢?
他當然可以顯露靈力讓麻六兒閉嘴,但仗着修為向這些尋常百姓炫耀有什麼意義呢?
讓他們相信了之後再自欺欺人下去嗎?
青年低着頭,仿若心虛一般,默默走遠了。
麻六兒見狀,更為得意,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這個曲河頂多也就身手好點,也敢自稱修士?騙得了别人,騙不了他。
杜月蛾真該看看這個小白臉現在這副慫樣。
曲不凡看着消極憂郁的曲河,心中又疼又怒。
盡管有意遮掩,他還是曾無意中看到過自己兒子心口那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猙獰疤痕。
想來定是在仙門大宗裡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如今卻要被麻六兒這種無賴嘲笑诋毀,不禁怒意橫生,便要上前動手。
麻六兒卻忽的雙腿一彎跪下了。
面色煞白,冷汗直出,雙目無神地看着前方,不斷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曲不凡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同樣背着竹簍的少年默默離開,朝青年離開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日暖晝長,天空藍得深邃,萬裡無雲,不知不覺進入炎月,大地被炙烤得火熱滾燙。
雞圈裡母雞在一堆雞蛋上孵了二十多天後,一群毛絨絨的小雞們破殼而出,唧唧叫着一堆一堆亂跑,金黃圓潤的身軀像是開了滿地的雛菊。
曲河越發愛上了喂雞。谷子和細面糊撒下去,也不立刻離開,就站在那兒看一群小雞圍在一塊啄食,一看就是許久。
有時候甚至想抓一隻拿在手上多看幾眼,可一走近,那些小雞們都扇動着小翅膀,慌張地躲到母雞翅膀下了,隻好作罷。
有時候看到麻雀也落地,啄那些被雞群們遺漏的谷物,曲河每次喂雞時便多灑了些,看着那胖乎乎的小鳥一蹦又一蹦,在雞圈裡漫步。
仍是時常要去地裡,一日自地裡回來後,曲河同映蓮去了一處人少的河邊,蹲在石邊洗臉。
涼爽的河水潑在臉上,總算帶去些許灼意。
水珠順着面容滑落,細密水珠凝在眼睫,在日光下像淚珠般閃爍,吸引着人的目光。曲河拿起一塊石頭,看着水面打起了水漂。
見石頭彈跳幾下墜入湖中,揚起唇角笑了笑。
一旁的少年看着他,目光追随着,像追逐晶亮物什的鴉雀。
冒着蓬勃熱氣的青年察覺到目光,扭頭看去,身旁的人眸光一閃,飛快收回了目光。
尚且炎熱的天,一身素淨的少年隻是在水中洗了洗手,水潤的雙手晶瑩剔透,全身一滴汗都不流,隻是雙頰微紅,渾身清爽無比。身上似是還散發着幽幽涼意,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曲河熱得腦中有些昏沉,忍不住向他靠近了些,身上衣衫都被汗浸透,他随手脫下來,在水中沖洗。
水聲嘩嘩,青年身上獨有的仿若草木般的清新氣息随着汗水滲出若有若無浮在周圍。
少年耳根越發紅了。
習慣了玉瑤峰寒冷環境的青年格外怕熱,微微一動額上便又有汗流出,隻得又不自覺地向少年湊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