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河蓦地駐足,回望深墨天宇。
而今以後,便是新的歲月了。
日子平靜而悠然,雖單調而重複,卻給内心帶來難得的安甯。年後尚清閑,曲河無事可做,發呆的時候便多了起來。
曲不凡怕他無聊,常給他和少年兩人手裡各塞一把買來的蜜糖,讓他們出去散心。
曲不凡記得曲河小時候總是纏着他買糖。
此地依山傍水,風景甚好。
無甚欣賞的心情,隻是權當出來撿柴,走在山道上,曲河沉默不語,一顆蜜糖頂在腮邊,隻是彎腰撿着枯柴。
少年默默跟在他身後,做着同樣的事。
兩人一塊無話,卻也不覺得尴尬。安靜的氣氛中,唯有踩碎枯枝敗葉的足音響聲,和偶爾啁啾的鳥雀。
少年也不曾試圖說話打破沉默。
曲河很喜歡這種靜默的氛圍,也喜歡二人之間的默契。
蜜糖細潤的甜意在口中絲絲蔓延,好似有百花在眼前盛放。曲河微眯起了眼,一顆接一顆,不斷回甘。
少年隻是将蜜糖拿在手裡,似乎并不感興趣,淡淡的目光卻一直若有若無地看向青年微微鼓起的腮邊,好像在想象那顆蜜糖如何一點點融化,如何被迫在唇舌間翻攪。
看得久了,凸起的喉結微微一滾,學着青年用舌尖頂了頂腮,好像也有一顆糖在嘴裡,甚至那就是青年口中融化的蜜糖。想到這,那被發絲遮掩的眸中,一絲天光被湮沒,漆黑暗沉。
曲河回眸,下意識對危險的敏銳察覺。方才那感覺實在太過奇異,被冰涼的網籠罩束縛的感覺。又隐隐夾雜着一絲渴望,讓他想起了某些不願回憶之事。
他微微皺了皺眉,少年不動聲色垂眸,拉過他的手,将幾顆蜜糖都塞入了他的手中。
少年不愛這些甜物。
曲河與少年将山上都一一走遍。
走過之處,不知不覺,枯枝抽了新葉,地上冒了草芽,一片生機勃勃之感。
山下小河本是水面冰凍,如一條月白長帶,此時已能聽得水聲潺潺,如玉珠墜盤。河邊幾株垂柳朦胧如一片綠霧。
他們二人偶爾也沿着河邊漫步。
水流聲悅耳,柳枝輕搖,曲河邊走邊伸手折下幾根,憑着記憶在手中纏繞編織。
過了一會兒,一個略顯粗糙的小柳枝籃子出現在手中。
少年的目光落在上面,像追随着花蕊的蝴蝶。
曲河察覺,微微一笑,伸手将籃子遞給他。
“送給我嗎?”少年神情有些驚訝。
曲河微微點頭:“要是你不嫌棄。”
少年伸出雙手接過,垂眸細細看着那充滿春意的小籃子。神情雖無明顯變化,曲河感覺他有些開心。
迎面的風溫暖怡人,曲河駐足,仰面看天。
澄淨天宇雲朵如被扯破的棉絮,絲絲縷縷,一動不動,如一副浪花凝固海面的廣闊畫卷。
隻一眼,便讓人心生安甯。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春,群山染青。
天氣暖些,曲河與映蓮上山砍了木頭,帶回去修補破漏許久的屋頂。
屋頂修好加固,正要再考慮分房睡之際。方志又趕着牛車同秋英回來了。
開春正是農忙時節,曲不凡的幾畝地需要松土耕種。
方志特意回來幫忙。他年輕力壯,是種地的一把好手。
不用再猶豫,曲河與少年又搬回了雜屋中,沒有機會再提分床之事。
春耕時節,曲不凡帶着三個年輕人踏在鄉間土路上,來到了自家幾畝地裡。
方志特别賣力,趕着牛犁地,渾汗如雨,一刻也不歇。
曲河和少年揮舞鋤頭的姿勢生疏地多,一看就跟這種粗活沒打過交道。
一鋤頭下去,曲河尚不習慣,一用力,下意識還當是在荊門山宗練劍時候,一個直劈,鋤頭完完全全地嵌入地中,使力一拔,身子猛地向後跌去。
曲河癱坐在地上,看着手上唯有一個木棍,神情有點發懵。
曲不凡雙手撐着鋤頭,見狀忍不住一笑,恍惚間好似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調皮笨拙的孩童。
正要伸手來拉他,一旁的映蓮一隻手輕柔地将人給提了起來。
看來倆孩子力氣都挺大啊。
曲不凡笑着搖搖頭,躬身揮舞鋤頭為他們演示了一下。
一塊闆結的土地被翻了過來,露出了糾纏着草根的土壤。
少年也試着揮動,有了前車之鑒,他動作很是小心,即使做這種粗活,姿态仍是顯得很優美,鋤頭淺淺卻有力地在土壤表面擦過,削下整整一片。
土塊被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