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傷感,曲不凡擦幹眼淚,又滿臉擔心問道曲河怎會昏倒在路邊。
青年臉色一白,半晌支支吾吾解釋是離宗曆練,一連奔波數日,體力不支,這才昏倒。
曲不凡不疑有他,面露疼惜,而後小心翼翼地問他能在這兒待多久?
十幾年未見,他自然不希望與自己的兒子分離,能盡可能地多相處幾日。
曲河一愣,随即苦笑,他有哪裡可去呢?
他注定不得善終了,去哪不一樣,隻是找一個地方苟且偷生,等死而已。
老天待他不薄,讓他在死前能再見到爹,彌補心中遺憾,安穩地度過最後一段人生,他已經知足了。
暫住的那間雜房被仔仔細細收拾了一下,曲河像被風吹動的蓬草,終于紮下了根。
夜幕降臨,天宇如墨。
房中燭火微晃,曲河看着房中的青年,相對無言。
他本以為對方早就告辭離開了,沒想到竟是以雪路難走,無處可去為由繼續留在了這裡。
曲不凡本就熱心腸,見少年孤身一人,年紀又輕,自然是爽快應允。
曲河也無甚意見,隻是……
看着房裡的窄窄的木床,兩人都沒有動。
昨夜二人同睡實在尴尬,他本想讓少年睡床,他自己找條木凳打坐。少年卻也不睡,以“寄人籬下,怎能喧賓奪主”為由堅持要自己睡地。
曲河說服不了他,卻又不能讓自己的救命恩人睡地。
最終二人又隻能同睡一床。
這次少年睡裡,曲河睡外。
曲河背對少年,曲肘枕于頭側,姿勢有些緊繃,整個身體幾乎躺在床沿上。
他不習慣與陌生人親近的接觸,如今,這情況更是越發嚴重了。
淡淡月光透窗,曲河睜着眼看屋中模糊朦胧的輪廓,本想等少年睡着了自己再偷偷下床。
誰知漸漸地,陣陣暖意襲來,身體漸漸放松下來,眼皮不知不覺垂落,竟就這樣睡了過去。
方志在床上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爹那修仙的親兒子回來了。
回憶過去的十幾年,曲不凡待他很好,毫無保留就如對親兒子一樣。想起那個抛妻棄子的男人,他多麼期望曲不凡真的就是他的親爹啊。可是爹的親兒子是仙門裡的仙長,他又怎麼比得了。
越想便越難過,心中也難免生出幾分自卑感。
他知道爹待自己好,也是想借自己彌補對親生兒子的虧欠和遺憾。
自己平白有了這十幾年的溫情照顧應該滿足才對,不該再奢望什麼了。
可……終究……
一隻纖柔的手搭了上來,輕輕拍了拍,“快睡吧,别多想了。”
秋英柔聲勸道,而後擦過他的眼角,不經意抹去那酸澀的淚水。
方志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秋英閉着眼,輕輕笑了笑。
這丈夫是他自己挑的,二人心意相通,對方想些什麼,她看一眼就能知曉。
當初方志跟着曲不凡去城中賣菜,秋英在街上不經意一眼,就相中了人高馬大、一臉正直的他。
含春少女連日觀察,見他手腳勤快,溫和有禮,是個孝順的男子後,又讓自己的娘試探了一番。
秋英娘自方志面前走過時,故意将自己盛銀錢的荷包丢下,方志見到撿起,沒有占便宜收入囊中,還給了她。
方志在曲不凡的教導下,早已沒了小偷小摸的毛病。
秋英從而越發确定自己沒有看錯人,方志是個好男子,跟自己娘商量了,随後讓媒婆說了親,二人最終成了親事。
長夜漫漫,方志在她溫柔的安撫下,一顆糾結的心慢慢放松下來,長臂一伸,攬住秋英細腰,将她往懷裡一帶,頓覺内心空缺被填滿,雙眉微松,緩緩睡去。
而後晨光映窗,雞鳴嘹亮。
曲河猛地睜眼驚醒,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怔愣一瞬清醒些後,便見床沿已離自己甚遠,隻覺背後有暖意襲來。身子微動,腰間傳來詭異的束縛感,低頭一看,一隻手臂越過腰側,瑩白長指按在了自己的腹部,緊緊摟着,甚是親密無間。
雙眸瞬間睜大,曲河抽了一口涼氣,反手将身後之人推開,驚慌失措地要拉開距離。
身子往外撲去,一個不慎,滾落于地。
好在他身手靈活,是自小練下的功夫,下意識地手一撐地,腰一使力,半跪于地穩住身形,不緻太過狼狽。
一張臉迅速漲紅,回首怒視,便見少年以肘撐身,領口微開,一頭烏亮青絲自頸後垂下,鋪了滿枕。
一雙眸子仍被額發遮住,看不清此刻神情。
隻是紅潤的雙唇微張,看起來似是有些茫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