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參天,藤蔓如虬龍絞纏,腐葉積深,幾乎無下腳之處,馬蹄深陷,舉步維艱,兩人隻得下馬,牽缰而行。
沈今生抽出腰間軟劍,劍光清冷,劈斬攔路的荊棘枝蔓,硬生生開出一條路來。
“小心腳下。”她頭也未回,聲音壓得極低,手腕一抖,劍尖精準地挑開一條從枯枝上垂落、僞裝得極好的翠綠毒蛇,那蛇無聲地落入厚厚的腐葉中,迅速消失不見。
蕭甯心頭一凜,點了點頭,目光更加警惕。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前方的光線似乎亮了些,沈今生撥開一叢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個依山勢而建、易守難攻的巨大營寨,粗大的原木構成了堅固的寨牆,箭樓哨塔林立,隐約可見持着長矛弓箭的人影在警戒。寨門高大,由厚重的木闆制成,上方飄揚着一面有些破舊卻依舊獵獵作響的大旗——赤紅的底色上,繡着一簇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
寨門前并非空無一人。幾十個衣衫褴褛但眼神熱切的青壯年正排着隊,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在大聲說着什麼,旁邊還有人在登記名冊。
顯然,這是赤焰軍招募新兵的地方。
沈今生與蕭甯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決斷。她們整理了一下儀容,壓下長途跋涉的疲憊,牽馬向寨門走去。
排隊的人群好奇地打量着這兩個氣質明顯與衆不同的流民。輪到她們時,那負責登記的小頭目擡起頭,是個臉上帶疤的精悍漢子,目光銳利地在兩人身上掃視,尤其在蕭甯身上停留了片刻。
“姓名?哪裡人?為何投軍?”疤臉漢子例行公事地問,語氣帶着審視。
沈今生抱拳,聲音平穩:“在下沈今生,這是内子蕭甯。原籍江南,家中本是行商,路遇強人,家财盡失,親人離散……”她将沈家遭遇稍作改編,隐去真實身份和複仇目标,隻突出了被貪官污吏和豪強勾結迫害,家破人亡的經曆。
疤臉漢子聽着,臉上的審視漸漸淡去,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沉重。
這亂世,這樣的遭遇太常見了。
“你呢?”他看向蕭甯。
蕭甯微微垂首,聲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柔弱與哀戚:“妾身随夫君逃難至此,聽聞赤焰軍替天行道,專殺貪官惡霸,為像我們這樣的苦命人做主。懇請軍爺收留,我們願效犬馬之勞,隻求能在這亂世有處容身,能為枉死的親人……讨個說法。”
疤臉漢子點點頭,在名冊上記下沈今生、蕭甯兩個名字,又問了幾個簡單的體貌特征,“進去吧,到裡面找王管事,會有人安排你們。記住,進了赤焰軍,就得守規矩,一切聽令行事!”
“多謝軍爺。”沈今生和蕭甯齊聲道謝。
營寨内部比外面看起來更為龐大和繁忙。簡易的木屋和帳篷依山而建,空地上有士兵在操練,喊殺聲震天;有工匠在叮叮當當地打造兵器;也有婦孺在溪邊浣洗衣物、準備飯食。
一個面容和善的老者,王管事,接待了她們,簡單詢問了情況,便将她們暫時安置在一個靠近角落、相對安靜的帳篷裡,“你們先歇息,熟悉一下環境。晚些時候,陳将軍可能會見一見新來的兄弟,尤其是……”
他看了一眼沈今生,“像沈兄弟這樣,看起來有些本事的。”
傍晚時分,果然有人來傳話,陳将軍要見新來的沈氏夫婦。
主寨位于營地的最高處,由巨大的山石和粗木壘砌而成,比周圍的帳篷木屋更顯堅固,門口守衛森嚴。
進入大廳,光線驟然明亮。
大廳陳設簡單粗犷,正中央一張鋪着虎皮的寬大座椅上,端坐着一個男人。
他便是赤焰軍的首領,陳拓。
出乎沈今生和蕭甯的預料,陳拓并非想象中的虬髯莽漢。他看起來約莫三十五六歲,身形高大但并不笨拙,穿着一身半舊的皮甲,臉上線條剛硬,下颌方正,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邊臉頰一道斜斜的舊疤,從顴骨劃到耳根,為他平添了幾分兇悍之氣。
“沈今生?蕭甯?”陳拓開口,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金鐵交鳴般的質感,在大廳裡回蕩,“江南行商,家破人亡,投奔我赤焰軍?”
“正是。”沈今生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禮,“見過陳将軍。”
蕭甯也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姿态恭謹。
陳拓的目光在沈今生身上停留更久,似乎想從她那份刻意收斂卻難掩沉凝的氣度中看出些什麼,“聽說你有些身手?路上教訓了幾個不長眼的衙役?”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些許微末之技,隻為自保,讓将軍見笑了。”沈今生回答得滴水不漏。
“自保?”陳拓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牽動了那道傷疤,顯得有些冷峻,“這亂世,能自保已是難得。我赤焰軍要的,是能殺敵、能破陣的刀。”
他話鋒一轉,目光陡然變得更具壓迫感,“說說看,你們除了想找一處安身立命之所,還想做什麼?或者說,你們最恨誰?”
這個問題直指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