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兒,珂兒在哪?”
雷聲轟鳴,閃電閃過,照出床前的人影。
“父王,女兒在、在這呢。”許是因為昨晚哭過,玉珂眼睛仍舊微紅,素日裡華麗的宮裝也被她換成一襲素衣,顯得柔弱清麗。
玉玄看着女兒眼下的青黑,蒼白地上揚了嘴角,“我渴了,去給我倒杯水。”
玉珂應了聲,轉身去倒水,倒了一杯溫水,複又回到床前,小心地扶起他,将水杯遞到他嘴邊,“父王,您慢點喝。”
玉玄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了幾口,幹澀的嗓子得到滋潤,稍稍緩過來些,氣息也逐漸平穩了下來,“珂兒,你辛苦了。”
玉珂噎住,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父王,事到如今,你還要護着大哥麼?他心狠手辣,為了權位不惜一切代價,就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下得了手,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國之主。”
玉玄不過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卻華發叢生,憔悴得不成樣子,眉眼間盡是疲憊,不複前段日子的意氣風發,一雙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變得灰蒙蒙的,沒有焦距。
他緩緩地擡起手,似乎是想撫一撫玉珂的頭,卻因為無力,手臂懸在半空,又落了下去,半晌才開口:“你大哥……是嫡子,理應繼承大統。”
玉珂抹着眼淚,氣得大喊:“他若好好當個儲君,我也不至于如此!可他呢,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好好的世子妃不要,非要來惡心我,父王,難道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察覺嗎?還是說你也在瞞着,等他自己作繭自縛?”
玉玄仍舊緩緩道:“你是妹妹,在家中的地位素來低于他,他有些任性也沒什麼奇怪,畢竟是個孩子……”
玉珂打斷他:“我知道,外人都說你寵愛我,可事實上,你寵的不是我,是玉靖,你事事以他為先,就算他傷害我,也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你心裡隻有大哥,無論他做什麼,您都包容,若真是這樣,也罷了,可他現在害你丢了半條命,到現在你還一味地護着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玉玄沉默不語。
玉珂接着說:“他,不止在朝堂上嚣張跋扈,這後宮裡,他更是無法無天,他逼得玉葵姑姑自盡,逼得我郁郁寡歡,難道這些,你全都沒有看在眼裡嗎?你事事遷就于他,難道是要做他人手中的一把刀?”
“他如此僭越,你仍舊要擁護他登上大位,置我們于何地?難道你真的要眼睜睜看着他登基,坐穩王位,然後将我們趕盡殺絕麼?”
聲音雖輕,可是卻字字誅心。
玉玄半靠在床頭上,雙眼微阖,一副不欲再聊的模樣,聲音也低沉許多,“下去罷,本王乏了。
玉珂見狀,也不好再逼問,到底他是自己的父親,縱然再恨,不能大逆不道,默默地将水杯放在案上,将燈燭吹滅。
“女兒告退。”
出門的時候,她最後道:“父王,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玉玄沒有回答,許久之後,發出一聲厚重的歎息,那聲滿是蒼涼意味的歎息,如同寒冬臘月的飄雪,寒得刻骨。
長樂宮。
位于後宮深處,宮牆高聳,宮殿巍峨,飛檐翹角,彰顯着王家的威嚴與尊貴。
隻是,這巍峨的宮殿,像是一隻巨大的牢籠,困住了無數人的青春與自由。
回來後,玉珂心情并不痛快。
宮女們都小心翼翼,還是檀月上前來扶她,玉珂這才稍稍地露出一抹笑來,“還是你會疼人。”
檀月也笑,“奴婢隻是為着殿下着想。”
玉珂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光景,花圃中有幾株菊花,在寒風中搖曳,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良久才道:“剛入冬,又是寒風又是冷雨,雖說是在宮中,可總覺得很冷,便是賞菊宴也是寥落些了。”
她說着,吩咐檀月,“取暖爐來。”
待取來暖爐,她雙手接過暖爐,手跟着暖爐暖着,深深地吸氣,再長長地舒氣,如此反複幾次,才稍稍地穩住心神。
檀月不動聲色地為她斟上一杯熱茶來,“殿下,已經半月了,王府那邊還是沒動靜,想來那蠱确實厲害,沈今生許是被迷了心智,成了行屍走肉,就算他醒來,隻怕也難有大作為。”
玉珂笑了笑,靠在榻上,精緻的下巴尖微揚,睨了檀月一眼,“你怎麼總是這麼咒他?”
臉上帶着笑意,可那笑意不達眼底,像是蒙了一層霧,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她又道:“你去一趟神醫谷,請清聖姑來,就說本公主請她來遊山玩水,記住,是清聖姑,而不是神醫。”
清聖姑,醫術超絕,尤善制蠱,堪稱遼人第一。
隻不過她性格古怪,行蹤不定,要想找到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檀月低頭應是,出門去請人。
夜色愈發深沉,寒露也更重了。
玉珂獨自靠在榻上,手中暖爐的炭火已經熄了,她并不在意,隻是手中抓着暖爐,似乎這樣,就能讓心底稍微地安定些。
還是不夠啊,不夠……
她有些困,輕輕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