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發生了場激烈的争鬥。
聖上長姐之女——安陽郡主看上了大理寺卿楊泓,欲下嫁與之同修百年之好。
惠安帝的長姐,那是聖上都敬仰的存在。她當年嫁揚州刺史為妻,在聖上起兵,天下文人口誅筆伐,脫口大罵其篡逆之狗賊時,長公主卻率先響應,親手殺死與自己意見不合的夫婿,将李氏大軍引入揚州。
可以說,李氏大軍打着“清君側”旗号踏入中原,一路上勢如破竹,很大程度上有賴長公主的功勞。
長公主之女,堂堂安陽郡主,下嫁一個大理寺卿,怎麼說都算委屈了。可人家安陽郡主喜歡,又能怎麼着。
不料,誰也沒想到,楊家居然毫不猶豫拒絕了此婚事,不把天家臉面放在眼裡。甚至直言安陽郡主嚣張跋扈,實在難堪楊家之婦。
弘農楊氏,百年大族家族繁茂,朝野上下多為楊先師提拔,門多故吏,自然有直接拒絕郡主的底氣。
可是郡主是皇家人,拒絕郡主何異于直接打皇族的臉面。惠安帝大怒,一氣之下命人将楊泓抓拿下獄,以聽候審。
霎時,士族與皇族之間因此導火索,生生被撕開一道口子,矛盾逐漸尖銳,朝中一時間人心惶惶。
禦書房。
惠安帝身子不适,正在内侍的伺候下服用湯藥,不時手掌握成拳,抵在嘴邊咳幾聲,看樣子是被氣狠了。
服用完湯藥,他将眼神投向下首的太子,問道:“如今天家與士族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長此以往,必定爆發沖突與動亂,太子是如何想的?”
這想法早萦繞在李琤腦海多時,如今終于有了良好的契機,他拱手道:“士族樹大根深,如虎似豺。不止楊家,單說清河崔氏,荥陽鄭氏,太原王氏,這些五姓七望,哪個不是雄踞一方的百年大族?更有甚者,地方百姓隻知士族,不識聖人。長此以往,必定危及江山社稷”。
“是啊,朕也甚是憂心”,惠安帝用茶蓋輕輕翻着茶碗,面帶憂慮。想他隴西李氏不也是世家其中的一支嗎,最後成功坐上帝位成了那萬人之尊,世家的權勢地位如何,他一清二楚。
也正是如此清楚,他才擔心日後其他世家效仿。畢竟,君王有道還是無道,全在叛亂者的言語之間。
惠安帝覺得此事越發棘手起來。
“陛下,兒臣倒有一計”。他聲音依舊沉着冷靜,但聖上不難聽出他話裡蘊含的底氣。
微微側了身子,饒有趣味:“哦?琤兒說說看”。
“世家子弟壟斷科舉制度日久,朝廷擢拔上來的都是錦繡膏梁、不思進取之輩。若想逐步瓦解士族,首要之策,必須還以科舉制度公平公正,提拔寒門子弟,為我社稷所用”。
“可,他們若鬧起來,該當如何?”
李琤嗤笑,“此事本就上不得台面,我大晉律法明文規定,科舉的目的是選賢舉能唯才是用,前朝偏袒士族遺留下來的陋習,早該摒棄。一來士族階層好臉面,二來國法森嚴,容不得他們置喙”。
鬧一鬧總會有的,隻是世家到底比不過寒門人多勢大,這一舉措惠及寒門,有他們的支持,不愁辦不下去。
“另外,世家大族雄踞一方實力不可小觑,愈發猖獗。有些行商不納稅,地方官員行事都得詢問士族意見方可做決定。兼之随意毆打百姓,出了事便讓人冒名頂罪。諸如種種,罄竹難書。
“兒臣以為,應該提高士族的關稅,限制他們經商貿易往來,将此權牢牢掌握在中/央手中,沒了錢,他們也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惠安帝思索良久,覺得此計可行,吩咐太子着手去辦。一般新君冊立,朝廷都會開恩科,前幾年朝局尚不安穩便推延至今。如今提出來,剛好給寒門子弟進官為爵的機會。
看着太子意氣風發,侃侃而談有理有據,如一顆旭日朝陽在大晉上空冉冉升起,帶着澤被萬民的光輝瑞氣,李固感歎一聲,“還是年輕好啊”。
他已垂垂老矣,身子眼看着一日差似一日,這萬裡江山的未來,終究會交到太子手上,早一天晚一天,好像也沒有什麼分别。更何況,他是真的想休息了。
太子知道惠安帝想說什麼,垂眸行禮,站在下首的身影如潇潇潤竹,高大筆挺:
“父皇,如今乃多事之秋,您在位放能安穩民心,三軍不亂,萬望父皇三思”。曆朝曆代皇權更疊,朝野上下都不會平靜,即使他貴為儲君,朝中泰半是自己勢力。
李固清楚事情輕重緩急,這想法也就想想罷了,禦座上的他,不知還得熬幾年。一國帝王說着尊貴好聽,可他就如那黃柏木作磐槌子——外頭體面裡頭苦。
這帝位還真不是什麼人都能坐得穩的。帶兵打仗他遊刃有餘,但應付江山大事,未免吃力了些。
如今年紀上來了,前面吃了許多年的苦,人也越發怠惰。就想帶着妻子好好看看這萬裡江山。就都交給太子去做吧,對于這個能幹的兒子,他還是十分滿意的。
“罷了,都聽琤兒的就是”。
隔日,憤怒疊加的楊家人還想據理力争,沒想到聖上不但把楊泓放了,澄清安陽公主下嫁乃無稽之談,還特封楊國公為正二品太子少師,位列三公,世代榮寵。
要知道,雖然那隻是個虛職,可聽着高大光鮮啊。士族還想跟聖上大幹一場,直接被這個消息炸傻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血性,聖上貴為天子,居然輕而易舉就原諒了昨日的冒犯?還是說,其中暗含什麼陰謀?
不過,既然聖上給台階下,士族也不是專門與皇家對着幹的人。他們雖然門蔭繁茂,可說到底還是臣屬。既然聖上願意放下此事,他們就順坡下驢了吧。
随後,聖旨又前前後後擢升其他世家的官職,多為虛職并無任何實權。世家得了好處臉面好看,因而随後太子提出開恩科選拔有真才實幹的人才時候,世家并未有任何異議。
畢竟家族底蘊擺在那裡,若是憑真才實學,他們也遠遠能勝之普通寒門。朝廷大大小小的官職依舊籠絡在他們手裡。這一點不足為懼。
還未等臉上的笑落下去,太子又放了一個響雷,朝廷對于世家的關稅要額外提高,并且限制他們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