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陰雨連綿。一艘雕欄玉砌的小船泛于碧綠的玉湖上,琵琶聲與雨聲如大小玉珠落水化鏡。
蘇柚身着一身青衣,斜躺在小船上,聽着花魁彈的《涼州行》小曲,端着白玉酒杯一口一口飲盡。身邊四個穿着鮮豔錦緞的年輕男子在一旁賠笑、贈酒、寫詩。
蘇柚放下手中酒杯,拿起一男子遞過來的詩句,脫口而出“一醉玉湖雨,不見三五年”,說了個“好”字,便又笑着躺下。
那纨绔繞繞頭,納悶不己,自己寫的不是這兩句啊,哪跟哪啊。
船夫不知幾人身份,在船頭一邊撐着槳,一邊看向船艙的幾個人,五彩斑斓,人模狗樣,卻是一群不誤正事的纨绔子弟,忍不住搖頭。
遠離朝廷,蘇柚來柳州當知州兩年多了,對這裡的山水人情,早已熟知。
怎麼熟知的?當然是親力親為地遊山玩水、探訪民情。
上個月,帶一群當地的纨绔子弟,去摩崖刻自己的名字,表明到此一遊,還不要臉地與幾個纨绔子弟自稱“摩崖五傑”。
上上個月,他在一座破舊的道觀,供起了佛祖。沒錯,堂堂一個道士,為佛祖塑泥神,祖師爺知道了都會氣得從天上下來燒了道觀。
也做了其他正事,上上上個月,花田村六口井水堵了,蘇柚親自查看,發現這水井不是地下水而得,是通過竹管引流,多年來已經腐爛垮塌堵塞,他便把裡面的竹管換成瓦管,解了百姓飲水之患。
這個月,他雨中散步,發現這柳州隻有綠葉,沒有紅花,便拿出俸祿,在大街小巷種許多桃花,一到春日,滿城花開如粉如雲如霧。
多不勝數的事迹……
柳州盛傳這位新知州隻做小事,不做大事,但卻對這位知州莫名有了好感。
一名纨绔倚在蘇柚身旁,道:“這綿綿細雨,配上這絲絲微風、依依楊柳,别有一番情趣。”
蘇柚閉眼聽曲道:“不是情趣,是情緻。”另外幾名纨绔在一旁捂嘴嗤笑。
那名纨绔發現說錯了,眉眼一轉,立刻調開話題:“這樣的陰雨天,最是釣魚好時間,要是此刻有魚竿就好了。”
蘇柚聽見釣魚兒子,來了興緻,睜開了眼睛,道:“我上船的時候看見船頭有漁網,不如網魚吧,誰網的魚最多,今天就可去他家吃魚宴。”
知州大人來家裡吃飯!光宗耀祖啊!一定會被家父獎賞銀子!衆纨绔聽聞,立馬提起衣袂,跑到船頭去拿漁網。
幾個纨绔擠在船頭,搶着拽着漁網,船夫見這幾個妖魔鬼怪,馬上收起船槳,拽着鬥笠跑到船尾。
蘇柚繼續閉眼聽曲,忽的聽見船尾傳來船夫的驚呼:“這湖中有浮屍。”
蘇柚一下子睜開眼,起身到船尾,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漂浮在湖面。
蘇柚朝船尾大聲道:“快點,把漁網拿來。”
少年被打撈上來後,船夫用手抵在他的胸口,用力把肺部的水擠壓出來。少年喉嚨一頂,從口鼻中噴出幾大口水,晃晃悠悠睜開眼,又閉了過去。
船夫用手指觸摸了一下鼻口,轉頭對蘇柚道:“還有氣,不如把他送到衙門吧。”
蘇柚心道:“有我在,還送什麼衙門。”嘴裡卻說:“我們家就在衙門附近,不如我們送他去吧。”
就這樣蘇柚把這個少年帶回了知州府邸。
夜裡靜寂無聲,蘇柚剛要躺下,侍衛張鳳便急匆匆在門口敲門,道:“大人,有客來訪。”
來柳州兩年多,從未曾有人拜訪。這大半夜的,是誰?
蘇柚又穿上外套,穿過後院去到前堂,遠遠看見走廊上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向蘇柚。
故人來訪,蘇柚難掩心中喜悅,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道:“你怎麼來了?”
蕭瑟看着被握住的手,嘴角微微上揚,如墨的眼底像蒙了一層亮光,道:“我就要回京城了,順道過來看一下你。”
兩年前,蕭瑟因為協助蘇柚開軍糧之事,被翰林院正典李慎彈劾,李正林提前聽到風聲,為了保護蕭瑟,便讓他自請去宿邊,前些日子李正林要告老還鄉,便向國主賣了個人情,把蕭瑟調回京城。
蘇柚松開手,道:“什麼時候回京複命?好不容易有人來看我,你就在這裡多住幾天。”
蕭瑟道:“倒是不急。”忽的側頭,往蘇柚身後望去。
蘇柚順着目光轉身,看見之前落水的少年站在走廊盡頭。此時的他已經換了一身黑衣,顯得幹淨利落,精緻的五官襯上白皙的肌膚,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他緊緊地盯着蘇柚和蕭瑟,說不出是什麼眼神。
蘇柚對少年道:“你醒了?”又轉頭對蕭瑟道:“這是我今天在玉湖救起的少年,叫……對了,你叫什麼?”
少年忽的嘴角一彎,露出燦爛的笑容,道:“我叫秦洛,多謝恩公相救。”
這笑容任誰都會放下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