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雪幕輕笑着朝二人招招手,蓮步輕移,婷婷而至。
胥蘭璀強行壓下不愉的神色,平靜地朝她颔首,不着痕迹地離燕徹遠了一步。
燕徹垂下眼眸,假裝沒注意到她的疏離,卻不自覺地側目窺探她的面色。
她的面色太平淡了,平淡得怪異,唇明明是微微彎着,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
燕徹抱劍的手指略略收緊了些,沉默地站着。聞雪幕眼含笑意地看了過來,客氣道:“燕師弟。”燕徹頓了頓:“聞師姐。”
見二人頗為熱切地閑聊,胥蘭璀實在等不及了,趁此機會快步走到師無愁身邊,低頭摩挲了一下腰側的佩劍,隻當眼不見心不煩。
師無愁生得面若冠玉,風骨隽秀,今日依舊穿着那身素白的絹袍,寬松的衣擺被春風吹得鼓起,乍一看如同羽化登仙的仙人一般。
他微偏過頭,眼底含着笑意:“怎麼了,一直不說話,心情不好嗎?”
胥蘭璀看了看遠處的二人,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日頭有點大,不大喜歡罷了。阿兄怎麼碰上聞雪幕了?”
師無愁有些不解地凝眉:“雲裁,你何時會呼人大名了?”
胥蘭璀知道他說這話并沒有别的意思,隻是單純品性端方,見不得失禮之處罷了,便準備三言兩語地糊弄過去:“我叫墨夷襄不也是這麼叫的嗎?”
師無愁微微蹙眉:“這可不同,你是什麼心思,我這個做兄長的怎麼會不知?方才聞師妹同你打招呼,你卻并不熱絡,隻是随意應付了一下,你們幼時也曾交好過,怎麼長大了卻如此……”
他想半天也沒想出個說法,最後才吐出兩字:“疏遠。”
山門上下都稱他心細如發,洞若觀火,胥蘭璀這次是真真切切領悟到了,她本也不大想瞞他,便無奈地笑了笑:“人心易變,道不同,不相為謀。”
師無愁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追問。隻是拉着她到樓上的雅座坐下,給她沏了盞熱茶,又将桌上那碟用青瓷高腳盤乘的海棠糕推了過去:“你平日最愛這家的海棠糕,快嘗嘗看。”
胥蘭璀隔着二樓支起的窗子看了下面的兩人,見他們還沒有聊完,不經有些生疑,片刻後微鎖的眉頭又舒展開來。
她移開視線,拾起一塊淡紅的糕點,笑道:“好吃。”師無愁聞言,笑意漸濃:“既然喜歡,不妨多帶些回去。”
他招呼店小二過來,往小二的手心裡塞一把銀子:“再來兩份海棠糕,還有糖蒸酥酪,千層糕,藕荷桂花糕,蜜釀杏脯,都來一份,包起來,多謝。”
胥蘭璀吃了一驚,連忙扯住師無愁的衣袖:“這麼多,哪裡吃得了。”
師無愁揚唇一笑:“怎麼吃不了。左右你平日不喜在吃飯上費功夫,拿些點心墊墊肚子也是好的。”
底下的燕徹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着聞雪幕,不經意間,他擡頭望向二樓;卻見到兩人言笑晏晏地說着話。
店小二來了一趟,師無愁不知是說了什麼,引得胥蘭璀扯着他的衣袖,再轉過頭,臉上都帶着笑意。兩人熟稔親近,似是融不下第三人。
燕徹怅然若失地望着他們,周圍的事物都緩慢了下來,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二人的身影。
聞雪幕有些困惑,歪了歪頭:“師弟,師弟,這是怎麼了?”
淡黃輕裳的婷婷少女笑意淺淺,對他的失神視若無睹:“你還沒答話呢,後山的明心草,你真的可以幫我拿到麼?”
燕徹轉過頭,一時間有些歉意:“抱歉,聞師姐,是我失禮了。我與藥園的程師兄相熟,可以幫你問問,若有餘下,我必親自送到碧蒼峰。”
聞雪幕醉翁之意不在酒,豈會在意幾株小小的明心草,魔族要什麼珍寶沒有,明心草不過是她試探燕徹是否信任她的名頭罷了。
她嫣然一笑,語氣懇切:“既然如此,我就先謝過燕師弟了。”
燕徹靜靜聽完,朝她拱手:“若師姐無事,燕徹先行告辭。”聞雪幕還有目的未達,哪能讓他一個人離開,便緊緊跟上他。
兩人前後腳上到二樓,正在喝茶的師無愁一頓,微笑着朝他們點點頭:“庭蘭,聞師妹。”
燕徹垂目行禮,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坐到胥蘭璀身邊,座上隻餘下師無愁身邊的空位。
聞雪幕心思落空,無聲地攥了攥裙擺,然後将劍卸下,立在一旁,輕巧地落坐。
她本想和胥蘭璀同坐,探探她的口風,看看她是否真的覺察出什麼端倪,畢竟她這段時日以來,對她的态度實在有些奇怪。
聞雪幕算盤落空,有些失望,随意地瞥了桌上那一大包點心一眼:“怎麼買了這麼多點心?”
師無愁回道:“雲裁喜歡,就買得多了些。”
胥蘭璀側目望着他,師無愁感受到她的視線,對她微微一笑。
燕徹無言地攥了攥手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又安靜地低下頭。
聞雪幕好奇道:“師姐……吃這麼多點心,竟不怕胖嗎,我這兒有個好方子,吃完輕如掌上燕,不如雪幕抄下來,送到你院中?”
胥蘭璀垂下眼睫,睫毛輕輕顫了顫:“不必。。”許是覺得太過敷衍,又補了一句:“吃得多,力氣大。”
師無愁莫名笑了笑,引得燕徹和聞雪幕扭頭去看他。
他收斂了笑意,颔首道:“失禮了。”他瞧出她不想分心思應付,于是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庭蘭,聞師妹,方才在談什麼,這般高興?”
燕徹言簡意赅:“在談明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