襯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領帶打得一絲不苟。美中不足的是,衣擺被酒水洇出一塊水漬。
但不得不說,陸嚴清的确很适合西裝。
“把他今天的工資結了,”他接起電話,沒什麼情緒道,“順便告訴他明天不用來了。”
車前方墜着平安香包,散發出幽幽檀木香。
本是讓人安心的味道,夏蘭筝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沒把書看到最後,不清楚宋星淮到底會跟誰在一起。陸嚴清背景深厚,不到三十便成為商業大佬,是商圈翻雲覆雨的掌舵者。
他在談判桌上說一不二,私底下的形象卻溫柔成熟,極具反差感,妥妥一爹系男友。
夏蘭筝原本以為他獲勝的可能性很大,但問題是,他怎麼把人給辭退了?
瓜吃到一半,夏蘭筝抓心撓肺。劇情走向的突然轉變,應該和自己沒關系……吧?
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沉默已久的楚林川出聲:“你提前離席沒問題?”
陸嚴清若有所思:“你說你要先走,我以為是個撤離信号。”
楚林川默了幾秒:“對面明顯有備而來,竟然在你的地方搞鴻門宴這一套。”
“蠢貨。”
夏蘭筝不吃瓜了。
身邊還坐着個活閻王。
楚林川作為男配,在書中的戲份極少,大部分時間出現在有主角攻出場的段落。
酒桌、宴會……所有類似的場景都有他的身影。
如果說夏蘭筝的作用是給主角之間的感情點火,那麼楚林川一定是添柴的那一個。
盡管這樣,他依舊有個完美的人設——
受楚家器重的二少爺,自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年紀輕輕便取得不少成就,受人仰慕。
車内像被隔出一道屏障,無人在意角落裡的夏蘭筝,而夏蘭筝也的确沒怎麼聽懂。
他一直以為小說裡的商戰都是瞎扯,竟然是來真的?
小李往後看了一眼,自知不該聽的别聽,打開車載音響。
“噔噔!”
兩道重重的鋼琴音。
夏蘭筝撞上車窗,驚得睜開眼。
“不好意思小少爺,”小李慌忙調低音量,“我忘了是自動續播。”
忽然被叫到名字,夏蘭筝跟開會摸魚被領導點名似的,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
交談聲戛然而止,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笑。
車内光線昏暗,中控屏的幽光映在陸嚴清臉上。
他眼窩深,五官深邃,這樣一張臉,無論看誰都給人一種專注深情的錯覺。
鋼琴聲變成舒緩的小提琴音,坐在中間的楚林川忽然坐直,遮住交彙的視線。
楚林川沒看他,修長的手指捏着鏡框,随着音樂擦拭鏡片。
上、下、上、下。
夏蘭筝愛看懸疑片,那些變态每次作案前,就是這樣一邊聽古典樂,一邊擦拭作案工具。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挂墜一搖一擺。
他猛地想起來,相比起幾個主角,目前和自己有最直接沖突的人,反而是楚林川才對。
楚林川讨厭這個貪得無厭的蠢貨,而這個蠢貨,剛在狐朋狗友的慫恿下,跟他玩告白遊戲。
夏蘭筝冷汗直冒,像隻迷路後闖入陌生領土的綿羊。
他的半張臉匿在黑暗裡,左耳從發絲間露出來,被照亮後透着薄紅。
也不知是醉的,還是吓的。
吓的?
陸嚴清的目光停留在夏蘭筝身上,青年的打扮時髦張揚,坐在車裡格格不入。
他壓了壓眉頭,趁紅燈間隙,遞了瓶汽水過去:“蘭筝,今天和朋友在宛園玩兒?”
夏蘭筝擡手去接,袖子滑落,差點碰到楚林川的鼻尖。
他趕緊收手:“嗯,和朋友。”
陸嚴清靠在座椅上,再次打量夏蘭筝的眉眼:“玩得開心嗎?”
再往前,車駛上大橋,兩側的燈光斜斜射入車内,幽藍光線被染成橙調。
楚林川忽然擡眸掃來:“玩得開心嗎?”
鏡片掩蓋了他眼角的銳利,他分明在重複陸嚴清的問題,語氣卻完全不同。
玩味的、漫不經心的,帶着一絲審問的意味。
夏蘭筝的笑容僵在臉上,恍惚間,他以為那場錯過的面試,重新開始了。
“還行,”他先回答主考官的問題,随後看向楚林川,啄了兩下頭,“不過我喝太多了頭暈,啊……也有點記不清事兒。”
身邊的視線沒有移走,顯然,面試官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陸嚴清笑了聲:“我還以為你會來找我。”
他語氣熟稔,楚林川側頭看了一眼。
夏蘭筝急着撇清關系:“嗯?我不知道你在。”
說完眼皮一跳,他後知後覺這話太含糊,像是有另一層暧昧的意思——
原主不放過任何一個接近主角攻的機會,陸嚴清分明不喜歡他,卻也不直接将人推走。
态度忽冷忽熱,令人捉摸不透。
夏蘭筝以為這是陸嚴清固有的禮節,此刻恍然大悟。
這是一頭喜歡玩弄食物的獵豹。
陸嚴清轉過頭,沒有繼續盤問。夏蘭筝噤聲,尴尬地低頭擺弄手機,衣服快速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楚林川看見那頭打着卷兒的頭發動來動去,像一朵被染色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