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被視為稻荷神的使者,稻荷神主司豐産,所以我老家那邊的祭典上超多白狐面具的,畢竟是農業大縣嘛。”
澤村把玩着手中的白狐面具,挑剔地說:“這個做工一點都不地道,回家給你再買一個。”
“所以農家都會喜歡白狐?”绫濑把頭頂的狐狸面具戴好,“我是不是戴着面具和你回家更有勝算?”
“想多了。爺爺的巴掌就算是神明也照打不誤。”
澤村的語氣涼飕飕的。他們已經約定年底的新年一起回長野,都在擔心澤村家人的态度,都覺得自己才是更需要緊張的那個。
绫濑聽完在大熱天打了個冷顫。
澤村見狀壞笑着用手肘捅他:“其實我爺爺和父母還是很喜歡你的啦,我們的三冠王大人。”
“這能是一碼事嗎?”绫濑耷拉着耳朵反駁,順勢就要将澤村拉進懷裡,“我做的可不止是棒球場上的本壘打啊。”
“總感覺你在暗示什麼不能說給小孩子聽的東西啊!你這隻工口狐狸!”澤村豎起貓貓眼大喊,吸引了不少路人打趣的眼神。
“......”
澤村警惕地飛速戴好面具,一把拍開绫濑偷偷搭在他腰上的手,紅着臉去瞪狐狸面具底下一雙藍眼笑得眯起的绫濑。
最後還是差點就被榮德爺爺揍了。绫濑想。可見拐騙人家兒子這種事不論做多少準備,結局都是既定的。
绫濑看着那邊和一群小學生小鬼蹲在一起,撈金魚撈得不亦樂乎的榮純,心累地閉了閉眼睛。
“遊行的隊伍來了!”
人群中傳來高喊聲,绫濑上前拉起榮純,帶着他順着人群退到道路的一邊,留出供祭典遊行隊伍通過的空餘。
太鼓的咚咚聲是最先傳來的,隊伍還未到,便足以讓人想象鼓槌落在紅色大鼓上的震顫。再近些,就可以從鼓聲、吆喝聲中分辨出來自三味線的悠長聲調。樂師捧着花梨木的三味線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披着不同單色羽織起舞的演出者,淩亂又整齊。
身邊的人開始哼唱着這支不知名的歌曲,合上節拍拍手、呐喊,绫濑看向榮純,用眼神詢問旋律的來源。榮純讓他将耳朵附過來,大聲地說了什麼。
绫濑沒有聽清,但還是對随着人群拍掌的榮純笑了笑。
一段旋律到了高潮,绫濑也看見了被衆多轎夫環繞擡舉的巨大神輿。漆黑的底座鑲着金色的巴紋文樣,四方四角出檐的寶塔頂形上,系着紫色的粗繩,又繞過粱柱,最終固定在四根粗壯的原木轎杆上。
微風吹過神輿上懸挂的白色菱形紙垂,朦胧間似乎能從那花紋繁複的紅木窗格裡窺見神明的影子。這傳說中神主的車駕,在夏日最盛的夜晚,高高在上地從人們的頭頂掠過,接受信徒的朝拜。
這世上會不會真的有神明呢?
绫濑将手放在胸口,那顆一度停滞的心髒此時的跳動感格外強烈。
心願、過去、記憶。
有那麼一瞬間,绫濑都快忘了周圍的炎熱,隻想放任意識跟随應和的人群,融入這無邊的夏夜祭典。
直到神輿和遊行的隊伍搖搖晃晃地消失在轉角的盡頭,绫濑才回過神,在不知不覺間被人群裹挾着往前走了好長一段。
“遊行隊伍經過這裡,意味着花火大會也快到了。”绫濑想起宣傳冊上的介紹,算了算時間。
人群分散開來,小攤也重新開始營業。四周的聲音終于小了,一下子竟有些不習慣,總覺得耳邊還殘留了細小的蜂鳴。
“還有什麼想玩的嗎?”绫濑說。被榮純反問回來:“這話不應該我問前輩才對啦。你是第二次參加吧?”
“第一次哦。”绫濑摘下狐狸面具,跟着榮純往小攤後面走了走,到了一個沒什麼人的圍欄邊緣,下方是青蔥的樹頂,上方是深邃如海的夜空。
“诶,你不是去年春天轉學過來的嗎?”榮純吃驚,“明明佐野親是這麼說的。”
“雖說是這樣,但去年夏天的這個時候我好像在家睡覺。”绫濑在原來的記憶裡扒拉了會,得出了非常慘淡的結論。
聽完,榮純同情地拍拍绫濑的肩,表情變得像是看見了大雨天淋雨的小狗狗:“沒事的,就算退役了,也還是可以來棒球部的,大家都很歡迎绫濑前輩。”
“你這是什麼眼神......”绫濑難得吐槽到,接着話鋒一轉,“說到棒球部,你想好了嗎?”
“什麼想好了?完全聽不懂呢!”
榮純看起來想裝傻充愣逃避這個話題,但绫濑沒給他這個機會。
“木曾青少棒隊的矢崎監督,自我們從神奈川回來他就在圍堵你吧。”绫濑想将手肘撐在圍欄上,摸了一手灰後作罷,“要去試試嗎?”
“不可能去的吧。”
如绫濑所想,榮純立馬否定了這個未來,但語氣卻比绫濑想得要平靜得多,聽上去是經過一番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這群家夥都是因為我才開始正兒八經打棒球的。前輩啊,你知不知道你的訓練清單真的很嚴格?就這樣他們也一次都沒有抱怨哦。”
“而且沒了我赤城連比賽都參加不了,我怎麼可以在目标達成後就抛棄他們。”
“此乃背信棄義之舉!”
許是最近又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書,榮純拿腔捏調地宣告,一錘圍欄給自己作勢,結果激得灰塵四散奔逃。
榮純一邊打噴嚏一邊抱怨:“喂這裡超髒的!啊啾!”
绫濑悄悄地離那團混亂遠了點,說道:“确實是個理由,但抛開這些後你自己的心意呢?”
又給我出難題!榮純有些惱怒绫濑置身事外的悠閑,貼過去強行把手心的灰蹭到绫濑身上,痛快地看到躲閃不及的绫濑露出苦瓜臉。
鬧騰一陣子,榮純才停了下來,金色的眼底月華流轉。
“那個不重要啦。”
榮純如是說。
今年的夏天,他第一次蹲點看了甲子園的電視轉播。在見識了超出赤城的簡陋棒球場以外的棒球後,怎麼可能不對那個更加專業、強者更多的世界産生好奇。
榮純更記得白天自己握住硬球的那個瞬間,對投球的渴求肆意滋長,甚至感覺這顆球所指向的世界正在呼喚着自己。
但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這是因我的任性而起的棒球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