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他是來找若菜的?”榮純語氣驚奇,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寶藏。
幾分鐘前,绫濑一上車,就被榮純盤問剛剛和敵方遊擊手說了什麼:“前輩你現在有通敵嫌疑!就算是手下敗将也不能放松警惕!”
绫濑沒理他,反而回過頭對若菜挑了挑眉,給足了提示。
和那堆遲鈍的棒球腦袋不同,若菜瞬間理解,她又害羞又好笑,把棒球包支起來擋住了臉。
“為什麼要看若菜?究竟什麼意思呀?”榮純迷茫發問。見绫濑前輩還是笑着不說話,更是鬧騰得巴士都要翻了。
心地善良的若菜想着解救快被榮純擠成長條的绫濑,以及大家的耳膜,還是沖绫濑無奈地點點頭。沒想到榮純聽後非但沒有罷休,反而加倍貼近了要查看绫濑手機。
“好了好了,”绫濑撐開榮純的肩膀,“你壓着我我怎麼拿手機?”
其他人也跑過來湊近看熱鬧,绫濑調出和倉持的聊天框,在衆人脅迫下乖乖上交手機。倉持同學那幾句明晃晃的威脅還躺在那。
“好兇!怎麼能讓這樣的不良和我們若菜接觸!”
榮純大聲審判,距離若菜最近的三島木也默默點頭,不贊成地看着绫濑的手機。
“這樣,把我的手機号發給他!這個倉持就不會騷擾前輩和若菜了!”
正在低聲笑的绫濑聞言直接嗆住,向榮純伸出手。
“等等啊!”/“發送!”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榮純把手機放在石化的绫濑手中,又幫他把掌心合上,極具犧牲精神地說:“沒關系!不良前輩有什麼沖我來就好!”
又回頭看哭笑不得的若菜,露出八顆牙齒的燦爛微笑:“幫你解決了個大麻煩!不用謝!”
绫濑萬萬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他茫然地看着已經發出去的一串數字,非常确定這就是榮純一直用到大的手機号。
事已至此。绫濑很快打起精神,他握住榮純手腕,語氣異常嚴肅,仿佛交代後事。
“榮純,你聽我說。”
“上高中前,你一定要把手機号換掉。”
“前輩啊,你怎麼又開始說奇奇怪怪的話了。”
被無情嫌棄的绫濑默默收回了手。
東窗事發後,你自己保重吧,榮純。
——
赤城順利拿到了八強名額。八強後重新抽簽,榮純的簽運也用到了盡頭。
八進四赤城打的格外艱難,投手戰慢慢演變成了打擊戰。比分你追我趕,不斷翻盤、又被翻盤......交錯的分數如繃緊的琴弦,上下撥動間聲響驚心動魄。
一個多小時的糾纏,雙方5:5同分進入九局下,赤城的進攻回。
四棒绫濑被保送上壘,柴田信的安打将绫濑送上三壘,六棒高橋秋雄打出高飛球被接殺,這時候輪到的,是七棒榮純。
一出局、一三壘有人的局面,沒人想到赤城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觸擊搶分——弄不好就是雙殺,白白葬送三壘有人的得分機會。
榮純用長打姿勢僞裝,實則首球觸擊,一球成功。球的尾勁被盡數瓦解,沿着一壘邊線不緊不慢地滾啊滾。
而早在投手擡腳時,本就離壘不少的绫濑就堅決起跑,柴田信也是。
捕手的腦子都快轉出火花了:一壘跑者接近二壘了!雙殺抓不到!現在隻能——
“傳本!”“本壘!”
他和二壘手的聲音同時炸響在投手耳邊,在看到短棒後就急速前沖、等待指令的投手迅速撈起白球,精準地送進捕手手套。
毫厘之間,绫濑幾乎和白球同時到達本壘。
捕手反身飛撲,用身體攔住本壘;绫濑則靈巧地滑向本壘闆後方,躲過捕手持球的手套,不顧一切地觸碰本壘。
裁判的判定是——
“安全上壘!”
觀衆席的呼喊聲掀天揭地。赤城中學八進四的最後一分,是榮純拿下的。
绫濑拍拍身上的土,被赤城的衆人擁在中心歡慶,心情卻沒那麼美妙。他環視一圈,除了激動不已的榮純,其他人笑容裡或多或少都有一絲顧慮。
绫濑盯着榮純的肩膀想,作為捕手的他應該是感受最深的那個人。
這局比賽對面得了五分,幾乎集中在最後三局。而這是因為從第四局開始,榮純的球速、球威、甚至控球,都有了明顯的下滑,所以三局丢了四分。
從長野走到全國,投滿了所有的比賽。就算隻有七局,也是龐大的投球數。
榮純快要堅持不住了。绫濑想。
而比這更可怕的是,他自己還沒發現。
——
八強賽結束的那晚,過度興奮狀态下的榮純根本睡不着,索性出門散步。沒走兩步就和绫濑在走廊盡頭裡不期而遇。一番壓低聲音的商量後,他們站在旅館邊的小巷子裡,自動販賣機的瑩瑩微光将他們的半邊身子照得慘白。
“想赢——”榮純打開100%橙汁,猛灌一大口,借着勁朝天大喊,“準決賽和決賽都是!”
“決賽嗎...”绫濑叼着手中盒裝檸檬茶的一角,說出的話有些含糊,因此榮純第一遍聽的時候沒聽清楚。
绫濑重複:“我在想,再打兩場,你的手臂會不會撐不住。”
榮純滿不在乎:“怎麼會,本澤村大人休息兩天立馬恢複如新!就這麼一鼓作氣拿下全國優勝吧!”
“榮純。”绫濑歎口氣,該說的總要說的,不然這隻又吵鬧又貪心又愛逞強的小柴犬都要飄上天了。
“如果我說,我們最好不要進決賽呢?”不等榮純反應,绫濑又再次補刀:“雖然我們進決賽的概率也幾乎沒有就是了。”
榮純的嘴角一點點僵在冷光裡:“......什麼?”
赤城迎戰的準決賽對手是本屆東道主隊,來自橫濱市的豪強校。他們的高中部是甲子園名額的有力角逐者,國中部也不逞多讓。聽說國中棒球社有本校直升名額,配置專業,因此吸引了不少強力選手。
于是再一次地,沒人認為赤城能赢。外界的否定對赤城而言家常便飯,隻是榮純難以接受,绫濑前輩竟然也是這麼想的。
“為什麼認定我們會輸啊!我手臂完全沒問題啦,說好一起拿全國優勝的!”
“今天比賽結束的時候,你的肩膀是不是在疼?”
“這是暫時的,明明這幾天休息一下就好!是前輩太消極了!”
榮純噼裡啪啦一頓輸出,可讓他煩躁的是绫濑連表情都沒有波動。而他自己就像空中飄忽的氫氣球,洩氣是唯一的收場方式。
榮純撇過臉,沒好氣地說:“總之我很好!狀态一級棒!别太擔心我了。”
绫濑放下檸檬茶,走上前抹去二人之間的距離。他不由分說地拉過榮純的左手,從肩胛骨開始一寸寸地往下按,精準按在榮純揮臂中有些滞澀的點上。
“姆姆姆.....”榮純被按得又痛又爽,剛想接着抗議,但擡眼間他望進了绫濑的眼睛,藍玻璃似的眼裡倒映着光,也倒映着榮純自己。
榮純被這麼說不清、道不明地一瞥,頓時忘記想說啥了。金色的瞳孔慌不擇路,又是研究鞋帶系法,又去關心檸檬茶還剩多少,最後盯着星星發呆。
感覺一個世紀後,绫濑終于開口:“我們沒有替補投手,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