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萊踮起腳看向榮純背影消失的球場入口，放下手中的記分冊，有些不安：馬上就要結束中場休息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绫濑終于擺脫了突然熱情高漲的部長，走過來詢問：“記錄辛苦了。有什麼問題麼？”
“不，記分冊绫濑前輩教得很詳細，沒有問題。”若萊收回視線，臉上擔憂不減，“隻是榮純去得很久了，我有點擔心。”
“我去看看。”绫濑向裁判和三星學園說明了情況。三星學園這才發現自家投捕都不見了，讓黑田跟着绫濑一起去找人。
“你根本不配當捕手！”
趁畠還在被人突然打斷的驚慌中，榮純從藏身的陰險影裡箭步沖上前，一把揮開了畠鉗制三橋的手，将完全搞不清狀态的三橋護在身後。紅着一雙眼睛瞪視畠。
畠被揮退兩步，反應過來，一臉鄙夷地說：“你哭什麼？”
“我才沒哭！”榮純使勁用手掌擦去眼底快要溢出的溫熱，眼睛更紅了。
畠不想和他來一場沒水準的小學生式吵架，他扭頭想走，卻被榮純叫住：“你得現在向他道歉！”
畠背對榮純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回頭用指點小孩子的不耐語氣說道，“你又知道這家夥什麼？他壓在真正的好投手頭上，不是靠實力，而是靠關系！”
“哈？！怎麼可能是靠關系！”榮純氣得聲音走調，“三橋就是好投手！你這個面團臉才不懂！”
面團臉......畠深吸口氣，說服自己别把事件繼續擴大，他招呼三橋，“走了，回去吧。”
三橋低着頭，臉埋在深深的陰影裡。
想着要赢下容身之地的自己真是個天真的傻瓜。
棒球部已經有葉了，他不論是性格還是能力，都是比我更适合的王牌。
早就應該清楚的。
三橋的淚水奪眶而出，在地上砸出了淺淺的水印。他擦了擦眼淚，嗫嚅着說道：“對不起......"
"笨蛋，你道什麼歉啊！”榮純急得一把抓起三橋的手，吓了一跳。好涼，而且，好多繭。這麼多繭，都是投球投出來的嗎？
三橋任由榮純牽着自己手不放，整個人快要縮成一個點，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卻透露着古怪的堅定。
“對不起，畠。我知道，知道你，你還有大家都很喜歡葉...想讓葉成為投手。”
“但，我還是想投球，”
“就算這樣，我也不想讓出投手丘。”
“對不起，是我毀了大家的棒球。”
終于說出來了！
三橋猛然蹲下，把頭埋在雙膝間，逃避畠的表情。榮純被拉得一個踉跄，兩人還維持着牽手的奇怪姿勢。
榮純珍重地把三橋的右手攤開，細細感受上面的每一個繭，甚至有些地方繭新舊交錯，層層疊疊。
這就是托起整場比賽的手。
榮純伸出自己的手，平時貼緊縫線的地方也有新生的小小水泡，握軟球的時候也有些疼。
榮純呆呆地盯着這截然不同的對比，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在掌心彙聚成水坑。三橋感受到傳達而來的溫熱，驚訝地擡頭。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否定一個這麼努力的人！你根本不了解他，卻想要趕走他！”榮純放下三橋，對畠怒目而視，誓要為三橋正名，“三橋被打出安打是你配球的問題！”
畠又進入了那種詭異的冷靜狀态，臉仿佛被霧氣籠罩一樣讓榮純看不透徹。他不理會最後一句話 ，直接抓住痛點反問榮純：“誰不努力？”
“誰不努力？認真打棒球的人誰不是從早到晚，誰不是拼命三郎？”
“所以我才說你不懂！你這種在鄉下棒球部的人根本不懂投手競争的殘酷！”
“你現在看到了他的繭，你看得到葉的嗎？啊啊，他是努力了，但他實力就是比不過葉！”
“他害我們輸球，所以應該把投手丘給别人！就這麼簡單！”
畠說着又激動起來，看到蹲在一邊裝蘑菇的三橋更是被烈火澆油般點燃了怒氣，他快步上前想把三橋拉起來。榮純被他的發言和氣勢洶洶震懾，本能地退了兩步。
“你在對我們寶貴的投手做什麼？”
一隻手捏緊了畠的肩膀，把他釘在原地。畠隻感覺鷹的利爪箍在肩上，離脖頸不過一掌之遙。畠心髒跳漏了一拍，冷汗落了下來。
绫濑第一眼就看到了紅着眼眶的榮純，他把畠甩到身後，兩三下跨越了他們間的距離，想像曾經一樣直接為他擦去眼淚，卻又克制地收回手，隻是遞過了紙巾，低聲問道：“澤村，發生了什麼？”
順便也把紙遞給一邊的三橋。
黑田遲了兩步才到，被眼前這一片混亂惹得眉頭煩得直抽抽。黑田看了看兩邊，心知肚明地問道：“畠，是你又做了什麼吧？”
不等畠狡辯，榮純大聲地搶過了話語權，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劈裡啪啦地把剛剛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畠和三橋都沒有出聲。
黑田用一副不出所料的語氣說道：“畠，這次你越界了。”
三橋再怎麼說也是董事長的孫子，實力也不算很差，被關照不是理所應當的嗎？私底下傳傳小道消息就算了，還做這種留下證據的蠢事。黑田嫌惡地看了一眼畠：知不知道霸淩在棒球屆裡多敏感啊？是想害了所有人嗎？
現在還是優先穩住三橋，要是棒球部這個時間點出亂子，自己的推薦名額......黑田滿腦子算盤，正準備開口，卻被绫濑截了話頭。
“這位，是捕手吧。你不應該是最希望這個投手留下來的人嗎？”绫濑慢悠悠地開口，不着痕迹地把榮純往身後護了護。
習慣真可怕，才和榮純他們打了兩個月不到的棒球，就忘記學校裡也總有渣滓這件事。
現在終于有點國中生活的原貌了。
绫濑冷漠地逼視畠，繼續給他捅刀：“要是換一個投手卻依然輸球，就會暴露其實一切都是你這個捕手的問題了。”
畠就算剛剛被绫濑吓住，現在也不得不和他争個面紅耳赤：“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像澤村說的，是你的配球太差勁了。”绫濑回想廣川順在第一個打席就發現的重要情報，繼續說道：“面對右打者，你總是會先用外角曲球，再用内角直球或内角噴射球。而握短棒會逼你配更多外角球。”
當時第一局結束後的作戰會議廣川順可是好好地驚豔了一把所有人。绫濑都開始懷疑棒球部裡是不是其實隻有榮純一個笨蛋了。
“你的配球太死闆了。一年級生都能輕易破解。”
“三橋是一個有實力的好投手。作為正捕手，不能好好發揮他的能力的你才是你們輸球的最大原因。”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另一個投手，隻不過是逃避責任，将壓力再次轉給别人的借口而已。你不配當捕手。”
說完，不顧被一針見血戳穿的事實打擊到蒼白的畠，绫濑打量了下黑田——看起來也不是個靠譜人。他還是轉頭問三橋：“你還有力氣嗎？我們可以幫你去向老師說明一切。”
榮純站在绫濑身後點了點頭。
三橋眼角還留着淚水，他跳過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事，專注于一個問題的答案：“你...真的認為我是好投手嗎？”
這個可怕打者肯定地點點頭，而他身邊的投手也露出了一個雨過天晴的笑容，元氣滿滿地鼓勵：“當然啊，我就是來找你學習控球的！”
三橋仰視他們，覺得這幾分鐘照亮了所有默默努力的春夏秋冬。
他們沒有撒謊，他們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