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鼎之事,兩人舉重若輕地談妥,放下,又變成了朋友。李醜解下腰間一個荷包,遞給尊毓山看:“毓山,你看這個繡工如何?”
“登堂入室,這是小粉玉的手藝吧。”尊毓山一眼就認出來,端詳幾番,歸還給李醜。
“這姑娘什麼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傻得可以。我走之後,就把她托付給你了?”李醜說。
尊毓山也聽說過小粉玉現在是李醜“娘子”的這回事,明白她的意思,點頭答應,“她有這份手藝,能來為我充役是我的福氣,我不會虧待她。”
“教她多識些字,讀些書,見些大山大水,少被男人騙。”李醜又囑托道。
尊毓山笑着點頭,應下了。
“成千上萬這樣的姑娘,日後也都托付給你了。”李醜對她說。
“.…..”尊毓山一眼不眨看着李醜,眼睛漸而濕了,她越過桌案去抱住她。
“我盼着那一天,明卿,我盼着那一天……我會帶她們去看山看海,教她們讀書識字,讓她們不再漫天匝地繡鴛鴦,讓她們的繡作成為詩成為畫,成為她們資身的本錢。明卿,我盼着這一天……”
李醜忽然地想起十年前,定北王府,她還叫大姐兒的時候,那日她說了她要燒府逃走的計劃,那時還叫春桃的賀斂也是這樣哭着抱過來,說她早就盼着這一天。
李醜動容地回抱住尊毓山,在她肩頭俯首良久,才說道:“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我會把能弄來的錢換成首飾給你送來,你用它們換個大宅子,把所有的這些繡珍都保管好——它們不會被浪費的,你也是。”
尊毓山擦擦眼淚,留她道:“你等等,我把你要的那三件東西包起來,給你帶走。”
“這些我現在還用不上,日後你再給我送來吧。等到定北王獨女入宮封妃的時候,你送入皇城當賀禮。”李醜說道。
尊毓山驚訝地愣住,她雖處江南,但對定北王那個十年卧病不出以緻荒廢婚約的獨女也有耳聞,她盯着眼前的李醜,瞧了又瞧,看了又看。
“你……”
李醜的态度讓她知道,她并沒有誤會,就是那個意思。
在鎮南侯手下效力,卻是定北王的女兒?
聽說二十年前定北王殺妻求将……
“過來,”尊毓山牽李醜向裡間走去,她的聲音小得像是怕吓到自己,“冊妃之禮,隻有那點薄敬怎麼行,我來為你量身裁衣。”
孟不疆的宴樂一停,就一連停了十日,這十日裡他一直被父親帶在身邊,和那群土匪結交。
土匪兩千餘人,賀斂與趙硙一文一武兩個奇才自不必說,下面還有以沙娘為首的九個骁勇女将,餘下士卒中,又尤數一千個女子精騎排頭号,不是排在這兩千匪衆的頭号,而是排在鎮南侯全軍的頭号。而且,就連匪幫裡的一衆男步卒們,那也是訓練有素。
要說起來,匪幫最能打的一群人裡除了趙硙全是女人,這也是一大奇觀,但鎮南侯管不了許多了,能用就行,左右披甲戴胄混在大軍裡,一般也看不出端倪。
這些日子老侯爺每每帶着少侯爺,就是為了讓這群幹将能臣認主,不光要認他為主,還要認孟不疆做少主。另外老侯爺也聽說了趙硙與孟不疆有些磕碰的事,不少在其中勸和。
今天孟不疆奉父命和趙硙等一群武将去遊山打獵,至晚回城,各自散去。
孟不疆帶着他那一小批自己人在城中走馬,忽然說要去萼珠樓飲酒消乏。
去萼珠樓就要走城東的路,孟不疆帶頭執辔而行,馬蹄徐徐走在大道上,“李醜家是不是在這邊?”他忽然問道。
“是,咱們去萼珠樓的路上就能路過他家。”和李明卿相熟的幫閑相公先答道。
孟不疆很随便地點了頭,手裡挽着馬鞭對侍從一揮,“那去叫上他一起吧。”
侍從趕去前面叫人了。謀士徐起鳳今日陪獵,此時默默看着這一幕,走到孟不疆身邊,和他并馬而行。
“少主是因為要找李明卿,回城才直接和趙豈石他們散開的嗎?” 徐起鳳斟酌着問道,語氣有些凝重。
按照老侯爺的意思,少主和趙豈石既然一起遊獵,回來一起去喝頓大酒當然更好,可少主回城時并沒提此事。現在看來,可能少主就是為了來找李明卿,才直接揮别同李明卿關系尴尬的趙豈石的。
更何況,萼珠樓少主平時并不常去,但隻有去此樓才會和李明卿家順路。
孟不疆被這麼一問,先是面不改色,而後突然皺起眉,很不耐煩地看向徐起鳳,“你又幹什麼?你和李明卿沒完了是不是?”
“小人隻是覺得,少主還是不要與李明卿走得太近為好,此人對少主有害無益。”徐起鳳谏道。
“我隻是順路一叫。”孟不疆冷冷看他一眼,自己揮鞭策馬甩下他前行了。
等孟不疆驅馬走到李明卿府前的時候,正看到府門開着,李明卿已經穿戴齊整,在邁步往外走。
街衢昏暗,李明卿并沒看到款款而來的少主,反而是被後面追來的腳步吸引住,回頭看去。
是小粉玉從房裡趕出來,手裡抱着一襲披風。
“天寒了,夫君回來時一定夜深露重,千萬披上件衣裳……要是回不來也不要緊,少主親自喚你,你一定要陪到盡興的,不用惦念我,我沒事的。”小粉玉一邊貼身給李明卿攏披風,一邊細聲細語地囑咐。
“那眼睛怎麼了?”李明卿低聲缱绻着,低下頭去看她,伸唇在她眼角吻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