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羅子人緣并不算好,如果他是讓老大弄死的,沒人會多看一眼。但他是讓女人弄死的,讓女人弄死就是不成。
而這會兒,上面正在聊的是:“我們貿然入夥,恐怕你們弟兄不會答應。”
“有你們了,還管他們。”趙硙說道。她一向最愛功夫好的,有義氣的,此時她頭靠着李醜,面朝着九個女人,沒喝酒就已經陶陶然了。
看女人們仍有顧慮,賀斂和李醜相視一眼。
李醜打了個手勢,手下就扛了沉甸甸兩個麻袋上來,放下時全是銀子響聲。
手下們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該談正事了。李醜站起來說道:“這兩個麻袋裡是三千兩銀子,今天運到的貨換來的。很快我們就要接着南下,我們三個老大,她們九個女人,都要去,願意跟着我們的就站起來,不願意的就留在這裡,三千兩銀子是拆夥錢。”
“留在這裡的好處,老二肯定都跟你們說過了;南下要經曆的難處,老二肯定也說過了。都爽快點,這會兒敲定了,大夥好繼續喝酒吃肉。”趙硙手指頭敲着桌面說道。
大家全都怔住了,本以後會是一起留下的局面,沒想到三個老大都要走。
老大們要走,居然給他們留下三千兩白銀過活,三千兩,跟老大一輩子也撈不到三千兩。
況且老大們還要帶着女人走,況且南邊還遭災。
兄弟們兀自思量着,老二這邊有些尴尬,站起來要描補幾句。
趙硙手指頭一指他。
老二跟趙硙太久了,明白她這一指頭的意思,她不喜歡磨叽的人磨叽的話。于是面有難色的,滿飲了三杯酒坐下。
“快點。”趙硙催衆人。
老大洗清了面皮,俊是俊,可大家看着都不适應,尤其此時能清楚地看到,她眉頭不耐煩地一壓黑漆漆的眼睛,煞氣更見煞。
零零落落的,總共站起來幾個人。鼠眼老三也坐在位子上,要留下,不出趙賀李所料。
站起來的人裡,有伍小五,伍小五現在是趙李面前的紅人,老二老三不走,他正好上位。有老周,老周這次有功,三個老大對他印象也好,他和伍小五抱着一個念頭。有古紅,是上次水寇危機中,保護了昏迷的趙硙的人。
賀斂對古紅這個黝黑得像農夫的漢子有印象,他有一個鼻下長痣的弟弟,芝城訣别那日,他弟弟死活拉他一起留下發财,他堅決要帶弟弟走,最後哥倆誰也沒聽誰的,在城門死别。
趙硙問古紅為什麼要走,果然聽他說:“跟着老大沒有财,但有命。”
接風宴罷,來到房中,她們該說些真正該說的話了。
“如今我們是休戚與共的姐妹了,講講你們的來曆吧。”房中坐着九個女人和趙賀李三人,李醜倒好了茶,出言問道。
賀斂、趙硙也都望着她們,這九個身手超凡的逃犯。
說是姐妹,九個女人年紀足長趙賀李一輩,女人們都看向那個頭領,于是頭領開了口。
“我們都是北地人,曾經互不相識,隻是家鄉都與鞑靼交界,十年前鞑靼進犯,首當其沖就是我們這一帶......幾乎是被殺空了,家鄉人的屍體堵得河水不流。活下來的人大多都去參了軍,去找鞑靼報仇。”
頭領說到這裡,趙賀李三人都是心下一晃,要知道那時候參軍,參的就是定北王的軍。
“我們北地的女人與中原不同,自小習得彎弓搭箭,所以我們自己揣着糧食帶着弓箭也去了。雖然朝廷律令禁止軍隊有女人,但那時候戰備倉促,百姓拎起兵刃就是兵,男女混同也是尋常。”
“那場仗打了兩年,我們從步卒換到馬上,用鞑靼人頭立了不少軍功——我幹到了定北大将軍座下副将,我們之中最小的官職也是校尉。”
女人說到這裡,趙賀李三人都是訝然,定北王軍隊裡這麼多将領是女人,甚至副将都是女人,李醜和賀斂住在府中從沒聽說過,趙硙一心熱衷戰聞也從沒聽說過。
女人接着說道:“後來擊退了鞑靼,朝廷要大論封賞,大将軍卻讓我們自行隐退。”
“說是把女人報上去不好看!說女人封了勳爵日後也是在家抱孩子。”
“用我們的時候點名讓我們沖鋒陷陣,到論功的時候就嫌女人當将軍丢臉了!”
有女人忿忿不平地插嘴道,這是在她們心口憋了八年的忿忿不平。
女人頭領說道:“那時候不少的女人卸甲隐退了,隻剩我們十幾個不肯,一定要策功。”
女人說到這裡一頓,趙賀李三人心中也是一滞,想到——原來匡定塞北的戰功裡還不止這九個女人,還有一起逃獄時亡命的,還有更多臨功卸甲的......
“我們以為能等來封賞,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下獄的诏書,說我們女人違背法令,惑亂軍隊,擾亂軍心......”
“放他祖宗十八代的臭狗屁!”趙硙噴着唾沫站起來,一腳把椅子踹翻在地,椅腿都折了。
“就是這樣,我們在獄中謀劃了八年才逃出來,才有幸遇上你們,來到這裡。”女人頭領說道。
李醜賀斂也氣得不輕,賀斂理智尚存,又問道:“那你們這麼大的本領,又這麼艱辛地才逃出來,為什麼一心認定了要跟着我們?”
“我們還要報仇!”有女人擲地有聲地說道。
“十年前為報鞑靼的仇我們跟了定北王,現在我們要報定北王的仇,要報那道诏書的仇。”又有女人咬牙低聲說道,她的眼睛狠而生光,直直看向了李醜。
那是同仇敵忾的眼神。
同樣是定北王,同樣是一道诏書,十年前謝羽殺妻拜将,李醜落地就沒了親娘。
現在她們的仇,要定北王這個沒娘的女兒來帶她們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