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病中哪來的這麼大力氣和精神,李醜竟然掙不開。
李醜索性不掙了,苦笑着任她掐,也不說話,喉嚨被勒得說不出話來。
“誰?”趙硙又問了一句,手指的力卸了幾分。
李醜輕咳了兩聲,喉嚨能通氣了,笑道:“掐死我吧,掐死我給你抵命。”
“誰啊……”趙硙茫然地問道,手指松開,虛環住李醜的脖子。
“自己過來認。”李醜把趙硙掙松的狐皮重新裹緊,伸手護住她後腦,免受寒風。
趙硙的眼睛燒花了,夜裡又暗,根本看不清。
她就趴到李醜身上,伸頭埋進她頸間嗅了嗅。
“我是誰?”李醜輕聲問趙硙,驚異她竟有一項嗅人的本事。
趙硙嗅出來了,身子突然一松,在李醜胸前化作一灘軟泥。
而後,她痛苦地哼哼起來。
這兩聲叫得也像狗,李醜掌不住笑了,邊笑邊擔憂地抱住她,挑開她衣服看傷口。
“傷口掙裂了是不是?過來,悄悄的,我給你換藥,不許掐我。”
好容易遮掩着給趙硙換好藥,又拍着把人哄睡着,李醜靠在硌人的木箱上,靜靜地坐着。
眼前是漁火明晦的河道,一葉葉小舟漂蕩着,流向聲州。
“老大。”一隻船漂到了李醜的身旁,隔着船篷出聲打招呼。
是老周的聲音。
老周比伍小五懂事不知多少,聲音放得夠低,不會吵人休息。
李醜伸手,把胸前趴着的趙硙的耳朵攏上,然後應了一聲,低低地問道:“賀老大身子怎麼樣了?病治好了嗎?”
“唉,賀老大哪有工夫治病,一直在趕路聯系買主,所幸有二哥照看着,人還沒倒下。”老周的聲音說道。
李醜定定地聽着,不再做聲。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趙硙沒能起來,任憑李醜怎麼叫她晃她,也隻是沉沉地昏睡着,通身燒得滾燙。
李醜這邊正焦心着趙硙,忽的船身一沉,那邊鼠眼老三闖進來了,“老大!”
李醜擡頭看着擠進船篷的老三,而老三驚訝看着昏迷病弱的趙硙,“趙、趙老大怎麼了?”
“說你的事。”李醜皺眉冷聲說道,默默把趙硙抱起來,護進自己懷裡。
“出大事了,咱們的船被水賊盯上了,我的那隻船靠後,能看見尾随的賊船!”鼠眼老三說着,眼睛又看向趙硙,“這、這時候趙老大怎麼出事了呢?”
“你過來扶着,我出去看看。”李醜隻得臨時把趙硙交給老三,鑽出船篷。
周圍的許多船隻也都站着人,看起來都惶惶不安。李醜露面了,他們枯苗望雨一般看過來,紛紛叫“老大”。
“你是老大啊?我是頭船的船夫,過來報信的。”一隻船上的老頭出聲道,搖橹向李醜的船靠過來。
李醜一隻手撐在船篷上,側身留意着裡面的老三和趙硙,對那老頭應聲答是,“您說。”
她記得這個老頭,昨晚登舟就是他說話的,是這一衆艄公的頭。
“再往前走就是一段蘆葦蕩。我劃了幾十年船了,要我看這夥水賊來勢不小,後面追着,前面蘆葦蕩裡肯定還有埋伏的,是要把咱們的船隊圍起來吞了。”那老頭盯着李醜,笃定地說道。
“吞什麼?是吞這些破船,還是吞那幾隻風雞?”李醜的眼睛掃視過船上衆手下。
手下們多半都有些心虛地避開眼睛。
和這群手下人相處日久,李醜長進不少,此時已經猜到了原委:水寇不可能無緣無故而大費周章地盯上她們這支窮船隊,一定是手下們偷昧了不少車上貨物,帶到船上露了财,被水寇的探子看見了。
現在沒時間算賬,李醜看向老頭,問他怎麼辦。
“咱們對付不了他們,這條河道也沒有岔路,隻能棄船保命了。”老頭說道。
“從并州到聲州,我付了你們十倍不止的船費,現在遇事就告訴我棄船?”李醜掏出刀子來對着他。
老頭看見刀子直犯怵,撐着橹躲遠。
李醜遠眺着遙遙可見的蘆葦蕩,開口下令道,“都給我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除了船夫都回去坐好,我下面說的話,各船去明白傳給前後。”
棄船是不可能的。陸上官道走不了,這條水路是他們唯一的途徑了。
于是十幾隻柳葉小船的隊伍依舊行進着,船夫們站在船上搖着橹,一個個随波鑽進蘆葦蕩中。
後面尾随的賊船見此,立刻加快船速,一條條追攆着,堵住它們的退路。
同時,蘆葦蕩中藏着的賊船也都從四面八方劃出來,把李醜的隊伍包圍住。
“點火。”此時岸上有一道聲音傳來,竟是李醜。
兩邊長長的河岸上,四處藏匿着原本該在船中的趙李的手下,他們得令,讓岸邊蘆葦接連起了火,成包圍之勢,飛快席卷向河中。
而河中被包圍的十幾條小船,竟在此刻自燃了起來。船夫們頃刻全都不見了蹤影。
船上那火燒的不對勁,高高的焰轟然而起,一下就殃及了靠近打算行搶的賊船。
外有火葦,内有火船,火勢就這樣内外夾擊着,濃煙滾滾,滿目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