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船篷前後李醜沒辦法,這篷沒個隔擋,貫通船頭船尾。寒冬臘月,兩邊進風。
李醜把空皮毛箱子卡在船篷一角,自己靠上去,又把趙硙攙過來,讓她避開傷口靠在自己身上,給她擋住後面的風。
至于前面,李醜隻有用狐皮把趙硙裹住,連腦袋也搭上。然後取火折子點燃手爐,把蓋子扣死,塞進趙硙的狐皮裡面。
風吹得船篷兩側挂住的皮子鼓起來,篷内空間更顯逼仄。
“冷……”趙硙的嗓子燒得嘶啞。
說着,趙硙往李醜身上蹭,左背的刀傷都要壓着了。
李醜按住她,把她的左背重新挪開,“不動,豈石,我抱着你好嗎?别弄開傷口。”
趙硙遲鈍地扭頭去看李醜。
她臉上都是濕汗,眼睛泛着細細的紅絲,整個眼圈都是紅的。人已經不太清醒了。
趙硙嘴唇動了兩下,啞得沒有聲音,她掙紮出手來,去抓後背的傷口。
李醜飛快握住她的手,兩隻都握住。
“後背很疼是不是?又疼又癢,不舒服,我知道。我知道……”李醜低頭和趙硙輕輕地說,“我幫你撓,來,靠住我。”
李醜的手在趙硙後背無礙的地方撓了一圈,又扭身去給她慢慢吹了吹,“好了……吹一吹就不難受了……”
“哄孩子呢……”趙硙靠在李醜身上,汗濕的額頭抵着她的脖子,夢呓一般虛弱說道。
但顯然是有些被哄好了。
“沒有,是真的,”李醜給她擦一把額頭的汗,裹嚴了身上的狐皮,“我們吃點東西好嗎?”
這船上一無所有,李醜要給趙硙熬粥的米白拿了。風雞不好克化,今晚也隻能繼續吃它。
“我不吃……把我後面的刀口挖爛,整個剜出來……”趙硙喃喃道。
李醜又低下身去給她吹傷口,一口口長長呼着氣,隔着狐皮,隔着棉衣,聲音卻吹進趙硙耳朵裡。
“好點了是不是?”李醜擡起頭,圈着趙硙問道。
“晚一點我給你換藥,換完藥傷口就好了。”李醜說着,伸手拿出風雞來。
這船透風,一眼能從頭望穿尾,前後又都是船。趙硙的身子到底和男人有些不同,換藥時被誰看見了都是麻煩。要等夜深,衆人睡下。
趙硙窩在李醜身上,裹着玄狐皮毛像頭黑熊,也呆愣得像頭黑熊,耷拉着眼皮似睡不睡。李醜把風幹的雞腿撕成細細的雞絲,喂到趙硙嘴邊。
趙硙含進嘴裡,卻不見咽,隻恹恹地含着。
“吃一點,豈石。”李醜手裡捏着又撕好的雞絲,耐心慢慢等着她。
趙硙擡起一點眼皮來,和李醜對視,看見李醜對她笑,“幫幫忙,咽一下,豈石最好了。”
李醜的嗓子吞炭毀掉了,但奇怪,哄人的時候并不難聽。
趙硙的喉嚨咽了一下。
李醜的雞絲就又喂到她嘴邊,她又含住,咽下去。那雞絲被撕得絨毛一般,根本不需要嚼。
不知喂了多久,李醜的聲音問她:“困嗎,豈石?”
“......癢。”趙硙皺起眉。
在小舟的搖蕩中,她想有什麼東西能狠狠撞上她後背,給那不眠不休的癢痛一個教訓。
趙硙的手又要抓向後背。
李醜的懷抱攏住她,手指替她撓着後背,另一隻手拍在她身前。
一下又一下,趙硙的意識逐漸模糊,身子随船搖晃着,仿佛躺進了海裡,而海浪一下下拍着她。
趙硙在海裡打了個畏冷的哆嗦,海水就像懷抱一樣裹上來。
她在海裡往下沉,病和痛都被留在了水面。
“老大!!”
忽然,一個這樣的叫聲把趙硙驚醒,她陡然睜開眼,眼皮顫抖着。
河面上亮起了星星漁火,是前船傳來的叫聲。伍小五趴在前面那條船的船尾,興奮地對趙硙和李醜揮着手。
旱鴨子伍小五第一次坐船,快樂得有些忘乎所以。
李醜咬着牙,伸臂對他威懾的一指。
伍小五雖看不清兩位老大的面目,但從這一指中感到了殺氣,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一溜煙翻身躲進船篷。
“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李醜伸手一下下摸過趙硙的身子。
趙硙三魂裡兩魂還沒回來。
上一刻她還在舒舒服服地夢遊化外,下一刻就被拉回到危機四伏的現實裡。
高熱使趙硙神思恍惚,她一時不知身處何處。
“誰!”趙硙忽然翻過身,一把掐在李醜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