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炭,點了沒有煙氣,一燒能燒一宿。”李醜答道。
趙硙就又很沒見識地翻出一塊炭來看。她一會看看銀霜炭,一會看看金手爐,感慨問道:“你之前在家裡,每天用的都是這些寶貝啊。”
李醜隻是很輕地哼笑一聲,不答。
趙硙聽出她笑裡的蔑視來,懂得她在家裡受的酸苦勝于這些錦衣玉食百倍,可還是打量着手邊的這一切,手爐銀炭玄狐皮……對她這個泥腿子而言,這是高不可攀的九重天外的一片雲角,卻是明卿過往生活的尋常一隅。
明卿逃出來前,說是舉國最嬌貴的千金小姐也不為過。現在卻和自己這個泥腿子當上了朋友,自己還帶着她四處颠簸,四處過乞丐日子。
李醜手腳很麻利地上好藥,用藥布把趙硙一圈圈纏起來,然後拎起狐皮給她裹上。
“好啦,把火折子給我,我給你燒手爐。”
明晦搖蕩的火光裡,李醜幾經嘗試,終于把炭點着了,蓋上爐蓋塞給趙硙。
“其他人受傷了嗎?”李醜收拾着藥箱問道。
“就外面趕車那個。”
趙硙話音裡有奚落的意思,李醜直到看到伍小五展開手掌,才明白為何奚落。
伍小五手掌拼起來一道長而淺的劃痕,此時已經快結痂了,李醜往上面灑了點藥意思意思,問道:“你這是怎麼弄的?”
看着像是捧起手讓人劃的,李醜想起要要乞讨的姿勢,打鬥間是怎麼能把兩手并起來的??
“趙老大給我解綁時劃的。”伍小五也自覺有些丢人,含糊講了幾句原委。
李醜聰明,從他的話裡拼湊出當時的全貌,合着這幾個人半點忙沒幫上,八千兩是全靠趙硙一個人拼殺出來的。
李醜冷笑看他一眼,從車裡布袋甩出一隻風雞給伍小五,自己進了車子。
趙硙正握着手爐靠着車壁打哈欠,手拿着火折子給李醜照亮。
李醜收拾好藥箱擦擦手,也掏了一隻風雞遞給趙硙,“你養傷本該吃清淡的,先湊合一下吧,貨裡應該有幾袋禦用的胭脂米,到了地方給你熬粥喝。”
趙硙着迷地聞着噴香的風雞,把雞腿撕下來給李醜。
“你手怎麼了?”李醜看着趙硙遞雞腿的那隻手,虎口分裂,顯然是刀傷。
“中了蒙汗藥,自己在合谷、中沖剌了兩下,醒神的。别找藥,這點小傷一會自己就合上了。”趙硙把雞腿塞給她,自己指着合谷、中沖的穴道給她傳授經驗。
李醜實在想象不到,趙硙是怎麼靠自己從十幾個武師裡殺出來的。
“你這些傷都是替我受的,我會記住的。”李醜貼着趙硙身旁坐下。
“啧,淨說些我不愛聽的。”趙硙用嘴撕着雞肉大嚼,又把另一隻雞腿也塞給李醜,“快吃,吃完我跟你講我是怎麼撂倒那些龜孫的。”
李醜看着手裡兩隻雞腿,其實風雞多得吃不完,但趙硙就像是會把每隻雞的腿都掰給她吃。
彌光和豈石都在用她們的方式護着自己,而自己比起她們,實在有太多需要學的了。李醜好想自己一瞬就能長大。
後半夜,那十二個賣完貨的手下追上來了。
“老大們,貨都脫手了。車不敢留,我們當場劈了,讓就近的買主捎回去當柴火了。騾子總共二十四頭,我們騎回來十二頭,賣了十二頭。總共是八百一十兩銀子。”
李醜趙硙的車廂中,那個賀斂留下的小手下一邊交代着,一邊把理好的碎銀和銀票都交出來。
“你叫什麼名兒?”李醜問道。
“您叫我小羅子就行。”小羅子點頭哈腰。
“小騾子,”李醜聽笑了,點點頭道,“行,記住你了,事兒辦得不錯。”
說着,李醜看向趙硙。
銀子是趙硙接了,此時睡眼惺忪地拈了幾塊,抛給小羅子。
小羅子捧了銀子笑着要走,趙硙又在身後叫住他:“把那些躲在車裡睡覺的薅出來,替你們趕騾子,你們進去睡。”
小羅子連聲應着走了。
趙硙把嘴張得半張臉大,打了個哈氣,“睡吧……”
她話音未落,眼睛落在李醜臉上,看到她一雙眼睛清清明明的,不像是臨時被叫醒的樣子,“……你剛才沒睡着啊?”
車裡一摞摞箱子上是她們鋪的皮毛鋪蓋,李醜躺進去,嗯了一聲。
趙硙也躺過去,合上火折子,把手爐塞到她懷裡,掀起玄狐皮裹住她倆的身子,“是冷了嗎?還是外面太吵?車子晃當?”
火折子滅了,車廂重新陷入昏暗。眼睛看不見,車外的聲音就格外入耳,十幾輛大車夾着騾馬在前面跑着,風聲輪聲颠簸聲,錯雜疊沓。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閉上眼都在眼前晃,睡不着。”李醜把身子往趙硙身上靠靠,手爐捂在兩人懷裡。
趙硙于是說:“我也不困,今天吃的那根參真有勁兒,我現在感覺像好了——那參看着就寶貝,跟大蘿蔔似的,肯定是給你爹吃的吧?”
“嗯,是有年頭的野山參……給我吃的助孕的藥膳裡,有時候也會放。”李醜閉着眼睛說道。
被這倆字震住了,趙硙愣了片刻才問:“什什麼?助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