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趙硙從身上掏出個火折子，吹出火苗來給李醜照亮，她手裡還有個半截的山參，她一邊啃着，一邊問李醜，“‘可’什麼？”

伍小五趕的車比上一個家夥穩多了，李醜在光亮下找出止血的金瘡藥，嘴裡繼續剛才的話，“可你也說了，這群男人隻合當畜生馴。我與其跟他們置氣，不如學着你搞好畜牧。”

這話是趙硙和她做朋友的第一個晚上說的交心的話。

“明卿長大了。”趙硙笑出聲，把最後一點山參丢進嘴裡，然後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趙硙衣服脫得粗手粗腳，李醜皺起眉，按住她替她脫。

解開她的黑布棉袍，中衣是觸目驚心的紅，層層疊疊，洇洇染染，邊緣的血已經幹成褐色了，靠近傷口的卻還鮮紅一片。

李醜奪過趙硙的火折子來，自己照着，把黏住傷口的中衣剝開。

“哎，要是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明卿。”趙硙被伺候着，得意地感慨道。

趙硙的身材連抹胸都不用裹，但到底能看出和男人的不同，如果李醜不在她肯定是要自己上手的。

“别說好話，我要和你算賬。”李醜在背後說道。

“……”中衣剝開了等不到動作，趙硙聽着這句話，回頭看去。

搖晃的火光中，李醜一雙濕眼死死盯着趙硙的後背，“你為什麼把手下都派來幫我，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我沒有！”趙硙忙道，她撿過一旁的玄狐皮攏上身子，把猙獰的傷口蓋住，“是計劃有變，我肯定不能讓你帶着十幾個人去對付九十号人啊。”

“我十幾個人對付九十個佃戶不行，你那幾個人就可以對付滿堂的山寨土匪和武師教頭嗎？”李醜質問着，伸手抹了一把眼淚。

趙硙安靜看着她，忽然擡手揉上了胸口。

李醜看她揉個不停，臉色一變，以為她前面也受傷了，上前去扒狐皮。

趙硙攔住她，捂着發脹發酸的心口貼到她耳邊，和她說悄悄話：“你是妹妹。”

“你再厲害，也要等幾年才長大。”

“等你長大了保護我。”

李醜愣愣地聽完，而後還要去扒趙硙的狐皮，看她胸前受傷沒有。

趙硙索性把狐皮展開給她看，“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明卿。”

騾車突然“吱扭”一聲停下了。

趙硙把懷攏上，李醜也抹幹眼淚，要問外面什麼事。

“李老大，”鼠眼老三的聲音從車外傳來，“遇到帶咱們過山的老頭了，他說要見你驗一下身份。”

李醜跟着鼠眼老三走過去。

暗夜黑影重重的山麓裡，十七輛貨車都停在亭外，破敗的亭子中有一個提着燈籠的老頭子，在抻脖子等李醜。

“這位是李老大嗎？”老頭遙聲問。

李醜快跑兩步趕近前來，點頭應是。

“那位姓賀的兄弟叫我記了一句詩，說找你對上了才能走，沒你其他人都走不了。”

此時手下們全都圍着聽着，聽了這話，心中有不軌念頭的都熄了幾分。

“您說。”

“這上一句是——造物無言卻有情。”

李醜笑了，想了想回道：“每于寒盡覺春生。”

老頭聽了，轉着眼珠回想一下，點頭又搖頭，“賀小兄弟說了，要你總背錯的那句。”

李醜一噎，這彌光可真是心較比幹多一竅，她快言答道：“每于寒處覺春生。”

老頭點頭，也快言說道：“時間急迫，我們快走吧，哪個是頭車？我在前面引路。”

鼠眼老三帶他走。

“我們這些大車辎重都可以過山嗎？”李醜追問道。

“可以可以，這山裡藏着的路是五百年前的驿道，等你們的時日裡已經掃盡積雪了，列位快上車吧！”

天寒地凍，車子一輛輛排着順序動起來，李醜鑽進其中一輛，裹着翻出的東西跑回尾車。

李醜帶着冷風鑽進門簾子裡，趙硙正等着她，問什麼事。

李醜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彌光真是什麼都想到了，怎麼銷贓甩黑貨，準備傷藥，選人帶路，連查驗身份這一環都想得這麼細緻。”趙硙拍着巴掌贊道。

李醜把帶回來的東西先丢到一邊，拿着藥箱先給趙硙上藥。對于趙硙的盛贊，李醜先是得意地翹起嘴角，而後嘴角又落下，想道：光是第一站就勞她這麼費神，恐怕這一路布置下去，她的病也耽擱了。

“這是什麼？”趙硙對李醜拿來的東西好奇。

“手爐和銀霜炭，一會給你上好藥裹嚴了，抱着手爐睡一覺。”李醜說着，掏出藥酒給趙硙清理污髒的傷口。

趙硙一聲不吭，拿了那金絲镂花的手爐在手裡看，又問：“銀霜炭是什麼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