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醜頓悟,趙硙當初給賀斂選幫手的時候就動了心眼,故意把親兄弟們拆分,分頭給兩邊做事,這樣兄犯錯,以弟相脅;弟犯錯,以兄相脅——大家都不敢耍滑頭。兩人說完話,看向那個賀斂留下的小手下,等他說後面的事。
“老大們,賀老大還留了話:他說山寨的位置極為荒偏,隻要我們銷贓謹慎,劫貨的事不會太快被發現——所以要按近賤遠貴的法子,這裡隻敢賣尋常貨物,找的也都是散戶,年節快到了,到時候混在集上賣不會惹眼。貴貨稀罕貨要等過了山往南才敢賣。”小手下說道。
李醜點頭,領會賀斂的心思,開口問道:“賀老大身子怎麼樣?”
“李老大,我第一天就被留下蹲這兒了。”小手下尴尬說道。
李醜時時惦記着賀斂的病,張口就問,問完也知道自己犯蠢了,搖搖頭,指着他手裡的箱子問:“這是什麼?”
“哦,這都是賀老大備好的藥丸藥膏,救急的止血的吊命的,全在裡面。”小手下把箱子遞給面前的趙硙。
李醜不敢讓她提重物,先一步接過來,就差當場掉淚了,心裡念道:“彌光彌光,救苦救難救命的觀世音彌光……”
“剩下的就沒有要說的了,我們先去把這批東西脫手,老大你們順着這條道兒摸進去,過一個亭子,有個老貨帶你們過山——我們賣完就去追你們。”
此時裝着豬羊鹿的車子趕了十輛過來,還差兩輛弄好了就能走。餘下的車子都在盡量騰貨,畢竟山路艱難,能少趕一輛都是好事。
李醜要扶趙硙上車,趙硙不上,李醜就讓她暫時靠坐。
然後李醜跑去她們坐的皮毛貨車裡翻箱子,對外面手下喊道:“都過來拿皮子!”
手下們聚過去,車裡丢出來的東西,全在半空就被他們奪走了,“謝謝老大!”“謝老大厚賞!”
皮毛壓不得,所以箱子都是又空又輕。李醜有意把這一車騰出來,于是裡面的灰鼠皮、獐皮、黃狐貉……這些貨色尋常但保暖的料子她都給了手下。
滴水成冰的野外,之後趕路的日子有的受凍。
指揮人把剩下的貴皮子搬去其他車,李醜從車裡跳下來,就見一個手下扛着袋子而過,“是什麼?”李醜問。
“老大,是風雞風鴨風鵝,有一百袋差不多。”手下咽着唾沫說道。
“每輛車上放幾袋,這些天趕路不下車,拿這些當口糧。”李醜吩咐着,甩給他一張灰鼠皮。
“是是是!”那手下美得後槽牙都漏出來了,一把接過皮子,扛着貨就跑去裝車。
拿定北王的風雞風鴨當趕路的幹糧,破棉衣外面裹上土财主才有的整塊皮子。手下們乍嘗到這趟劫镖的好處,骨頭全飄得沒有四兩沉。
十二輛車已經裝齊了,剩下的車棄了兩輛,還剩十七輛。手下總共有四十一個,除去押貨的十二個,還有二十九個此刻要跟她們入山。
李醜匆忙打點好所有一切,轉身去找趙硙。
趙硙正在一邊訓手下。
鼠眼老三獻媚地從貨物裡找來一根山參,趙硙接過來,咬進嘴裡啃蘿蔔一樣啃着,手對着衆人指指點點的:
“剛才是誰給我趕的車?拿我當骰子搖呢?不會趕牲口的一會自己下去腿着走,換能趕的上來!你們大爺的聽見了嗎!”
手下們答應着散了,有的往車上鑽,有的去騎那兩輛棄車解下的四隻騾子,有的去騎趙硙一行帶來的馬。
“走吧,上車。”李醜一手提起藥箱,一手暗地鑽進她狐皮去撐住她的腰。
趙硙的腰悄悄靠住李醜,表面四平八穩地往車邊走着。
她們選了一輛車棚裡空地最大的車,鼠眼老三跟上來,要給她們駕車。
“伍小五兒!”趙硙回頭叫了一聲。
伍小五已經上馬了,此時看老大回頭叫他,領會意思,一溜煙滾鞍下馬,跑來執鞭。
鼠眼老三愣愣的被伍小五搶了鞭子。
自大個子老二敗事以後,老三自诩是趙硙的第一幹将了,但這會兒他的心打起鼓來。
“去前面帶第一輛車。”李醜扶着趙硙上了車,回頭對鼠眼老三說道。
等李醜進車撂下簾子,趙硙在黑暗車廂裡笑問:“他今天沒把你氣着?”
趙硙果然什麼都猜到了。
“氣着了。”李醜摸着黑打開藥箱,“可……”
“老大們我們第幾輛車走啊?”棉簾子忽然被掀開,伍小五探進頭來問。
稀薄的月光照進來,照在趙硙的冷臉上,趙硙問他:“有規矩嗎?”
伍小五一打哆嗦,趕忙把簾子撂下來,隔着簾子說老大我錯了。
“押尾最後走。”趙硙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手和耳朵還想要的話,就離車簾子遠點兒。”
伍小五應着,挪着屁股往前蹭再往前蹭,和車廂隔出老遠。
不可抑制地,他腦袋裡回想起老大席上啃人心肝的模樣,畫面再一變,老大嘴裡的東西就變成了自己的手指和耳朵。
伍小五打着寒戰,揮鞭跟上流動的隊伍,排在最後一個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