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十幾個打着定北王旗号的大漢他們對付不了,現在一個重傷乏力的趙硙讓有人動了心。
在八千兩銀票的誘惑下,畜生的刀尖不分裡外。
趙硙對此并不意外,說道:“窩裡橫的狗殺才,我這會兒雖不濟,對付你們幾個孬種還富裕——都他大爺的上馬,走前面!”
那個被刺中的固然哭啼辯白,其他幾個也都極力撇清自己,幾個手下念念叨叨地上了馬。伍小五被趙硙拿刀指着,坐到了她身前同騎。
其實以趙硙此時的狀況,坐前面比坐後面省力,但趙硙不會把後背露給他們。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回那時山腳下的李醜。
李醜趕走佃戶以後倉惶回望,“山上出事了?”
“老大,天黑了,我們得趕緊運貨過山。”鼠眼老三讓手下們去翻貨,自己跑來對李醜說道。
天色像蓋了張沉沉的破布棉被一樣,愈昏愈暗,李醜眯眼看向鼠眼老三,幾乎看不清他的面目了。
“所有人跟我上山!”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臉孔卻能看破人心,李醜不再看鼠眼老三,轉頭對所有手下喝道。
好多人已經坐上貨車準備驅車走人 ,此時遲疑地看着李醜,顯然是不願。
“老大……”鼠眼老三又叫她。
“我不是你的什麼老大,趙豈石才是你老大!你老大出事了!”
李醜在十歲女子中算是高得出奇的,混在青少男人堆裡就十分矮小了。鼠眼老三高她半個頭,此時低頭看着她。
“老大!趙老大能擺平的,我們快去趕車吧。”鼠眼老三勸道。
世情、世情,李醜心想,原來這就是世情。
“趙豈石出事了,八千兩票子可就沒了。”李醜以錢相挾。
“八千兩銀票夠不着,這幾千兩的貨我們可是握在手裡了!山上要是出事,那必定是山寨的人反水了,山寨和武師們聯上手,趙老大那幾個人早就涼透了,我們去了也是白送命。”
“老大,快走吧!幾千兩銀子吃什麼喝什麼不夠一輩子?”
這才是鼠眼老三的心裡話。
李醜一霎氣逆攻心,搖搖晃晃,她想到:如果豈石沒派這幾十個人手下來幫她,這會兒出事的就是自己了。
緊接着她又想到:酒館裡,趙硙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問:“明卿,你信我嗎?”
“明卿,你信我嗎?”
明卿,你信我嗎……
“山上出了什麼動靜你都不要理。”
山上出了什麼動靜,你都不要理。
不要耽擱,明卿,不要耽擱。
如果今夜鑽不進鷹眼山,等到官兵趕上來,我們都沒命活。
李醜穩住身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鼠眼老三,吩咐道:“給我留一匹快馬。你們把紙上寫到的貨挑出來,餘下不值錢的全部棄掉,然後立刻趕去鷹眼山——路線跟你說過。”
李醜一邊去往身上藏兵器,一邊對老三說道:“别想攜貨獨吞,鷹眼山沒我你們過不了,後面的路線你們也不知道。沒有賀老大打點好的路子,膽敢私逃就是個死。”
鼠眼老三看出李醜是要匹馬上山了,心說那你死了我們不還是個死嗎?于是伸手去拉她,“老大我不識字……”
“那就他大爺的找個識字的看!!”
群鳥驚飛,所有人都驚慌地看過來。
山路雖然彎繞不絕,但并不算陡峭,李醜在将軍府裡騎過馬,此時拍馬疾奔,幾欲堕谷,總是有驚無險。
未至山腰的時候,她耳聽得三聲響镝。這是得手的信号。
沒事了……
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沒事了!沒事了!!
李醜突然想起了該怎麼喘氣,在臘月的寒山裡張開嘴巴,一團團暖霧吐出來,跟不上奔馬,滞留成了嶺上白雲。
她喘息太急太過,霧糊到眼上,看不清路,她才想起收缰,讓馬慢下來。
“沒事了……”她低頭跟馬解釋道,發癔症似的。
暮藍的晚色慢慢沉下去,黑夜水落石出,半弓的月亮印在天上,清清亮亮。
李醜在那月亮的指引下,仰身沿山而上。
直到比月亮更亮的東西出現。
李醜看見了遠處火光。
火光朦胧照亮了隊伍,李醜隐在黑暗裡,比他們更先認清來人。
“我是李醜,别動手!”火光發現李醜輪廓的那刻,李醜的話已經低叫出來了。
揣着八千兩和死罪的隊伍經不得吓,好在李醜的話沒有再晚一刹那。
打頭的手下收起飛刀,最尾的一個影兒好像也動了動,變得直挺了些。
等到李醜調轉馬頭,和最後一匹馬并行的時候,趙硙已經腰背如松,搶過缰繩自己挽着了。
“豈石……”李醜低聲喚道。
那聲音好奇怪。趙硙在火光下看到李醜紅紅的眼眶。
“你傷着了嗎?”李醜問。
“呃,沒有,伍小五兒受傷了,我帶他一路。”
“好……”李醜點頭,低頭的時候看了一眼趙硙的鞋,“……我也受傷了,你能帶帶我嗎?”
“哪?”趙硙探身去看李醜的身上,“哪!”
趙硙的動作大了,鞋上的血連珠串兒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