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醜一翻身,小鹿一樣騰到炕上。
賀斂和她牽手,賀斂的手心是手爐的熱燙氣,手背卻如冰如雪,她病得體虛,竟像不能焐熱的死物一樣。
李醜握上了先皺眉,“明日你走後一定去看郎中,等我們搶到錢貨了,再給你請好大夫。”
賀斂伸手揩去她和趙硙胡鬧出的鼻尖的汗珠,問道:“知道錢是好東西了?”
賀斂此時說話帶着笑,顯得溫溫柔柔。
李醜對着賀斂一笑。最初從府裡出逃的時候,李醜不讓賀斂卷攜财寶,一是怕露财招禍,二則是難免清高自诩。
現在李醜知道了,錢是賀斂醫好的身子,是她們吃飽的肚子,是安安生生過上幾年日子,是江南春好與彌光豈石同看。
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東風,送她們爬上山寨養兵自重。
賀斂的手捏住李醜,眼睛從李醜看向趙硙,問道:“事若不成,你們該知道後果?”
賀斂這話是在警醒她們,把她們從輕飄飄的天上拉到地上站穩。
如果事有不成,她們被抓住,賀斂和趙硙逃不過一個死字,而李醜......
定北大将軍府獨女失蹤的事至今沒有露出一點風聲,說明大将軍把這事按住了,為什麼按住?因為他不想失去和太子聯姻的機會,這個機會失不再來。将軍一定還在找李醜。
如果李醜被抓住,或許會當上一輩子被将軍府操縱的傀儡娘娘。到時候沒有賀斂趙硙在旁助力,她一個人形單影隻,将軍又心狠手辣......
天上地下三萬丈,是上是下隻在她們一個閃失之間。一定要萬無一失。
“計謀的事你們來定,打架的事隻管交給我。”趙硙趴在椅背上坐定了,她的眼睛濃黑,噬光一樣沉沉的,當中的瞳仁卻亮,射出來的不似燭光,倒像血光。
“把那三個喽啰叫過來,我們先把這一帶的地圖搞清楚。”賀斂說道。
今晚此屋,燭火徹夜長照。
第二日,天光剛剛露出蟹殼青,一輛騾車已經停在了酒館後門處。
這騾車是店裡運貨的大車,兩個騾子齊拉。估計是平日運屍所用,有個嚴實的車廂。
李醜和趙硙站到車子前,李醜掀簾探頭進去,看着車廂裡面,車廂内坐着賀斂和要要并三個手下。
賀斂被侵晨的冷風冷雪激着了,握着手爐正不住地咳,她身上裹着店裡搜出來的狼皮氅衣,羸弱的病容雖然結着癞疤,仍能看出反常的潮紅。
李醜把最後找出來的一頂貂皮帽探身給賀斂戴上,擔憂難言。
賀斂笑着,手指把帽子挑下來,蓋到身旁擠着的要要的腦袋上,帽子大,一下就蓋住了她的鼻子眼睛。
“要要。”要要像小狗一樣把帽子甩到腦後去,對着簾門的李醜伸出兩隻小胳膊。
“跟着彌光,不許鬧她,等我去找你們。”車廂裡擁擠,李醜卻仍費力再進半截身子,給要要把帽子裹好,又把她塞進賀斂的狼氅,對賀斂說道,“這小玩意兒身體壯,你的手爐不熱了就拿她當爐子。”
“去吧。”賀斂知道她擔憂,笑着對她一揮手,病得虛弱的聲音說道,“一切都按我們昨晚定好的來,我等着你們。”
那一邊,車頭闆子上坐着兩個手下,趙硙正點着一個人囑咐:“雪地難行,拐出去先上官道,店裡所有的錢都搜出來交給你了,留着各關節打點。路上記得先找郎中給賀老大治病,那是我義同生死的朋友,要是在你手下有閃失,你等着我。”
那個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個子老二。
他們一行總共剩下四十六個手下,就在剛剛被趙硙點了五個去護送賀斂,大個子老二臨危受命總管一切,受寵又受驚。
賀斂和趙硙李醜的關系他是知道的。他本以為那次在芝城露了反心以後,再也不會得到老大重用了,沒想到......
大個子對着趙硙一個勁地點頭表忠。
趙硙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轉身去向車裡告别。
這正是趙硙的治下用人之妙。
騾車動了,騾子八隻蹄踩着厚雪前行,李醜扶着車門一路跟着,不舍得離開。
她也不舍得再掀開棉布門簾,怕冷風灌進去,把裡面的熱氣再吹散。就這麼摸着車門跟着,踽踽而行。
李醜心軟善感,她憂心路上颠簸,賀斂病體熬不住,憂心她們一路上會有閃失,也憂心天有不測,這就是她們見的最後一面。
“趙老大,賀老大叫你把李老大拖回去!不許她再磨叽了!”車廂裡有個手下中氣十足地嚷出來,穿過風雪雜聲送到李醜趙硙耳内。
趙硙就從後面扳住李醜兩個肩膀,笑着,往車裡同樣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句,“哎,拽住了,你們走吧!”
車夫揮鞭,騾馬的腳步快起來,把她們兩人落在了後面。
“走吧,店裡的弟兄們都收拾好拿好家夥了,今天我們有大事幹。”趙硙摟着一搖李醜肩膀,帶着她往回走去。
今天要把山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