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祖爺爺,這都已經十天了,您們能不能稍微擡擡手,别這麼栓猴似的拴着我了。”
山寨前廳内,趙硙坐在虎皮鋪就的椅子上,一腿搭在扶手上打晃,李醜搖在一把躺椅裡,抱着茶盞歪頭休息。而山寨的大王此時被綁在椅上,一左一右的肩膀被山寨的二當家三當家分别按着,他哭求着。
“你也知道十天了,你那個好兄弟——白馬村的葛莊頭——他到底還來不來了?”趙硙陷在虎皮椅裡抱起雙臂,拉着調子不耐煩地問。
山寨大王一雙小眼向下低着轉了轉,因為眼睛太小了幾乎不被察覺,“那……或許今年是不走這邊兒了吧?應該是不來了。”
“好,來,剁了他,我和我兄弟今天就開始當老大,你們倆還是二當家三當家。”趙硙說着,坐起身,對着大王背後的兩人做了個向下劈的手勢。
“哎!來,來來來!爺他們肯定來,大爺,大爺别動手!”大王往死裡縮起脖子,“他們這條路都打點了十年了,除了這條路他們沒路走!”
趙硙坐回去,抱着臂哼笑了一聲。
“要不是看你和葛莊頭的那點交情,還可能留你到今天嗎?腦子放清楚點,别耍滑,等押貨的隊伍到了,一切按我們說的做,事成就放你性命。”李醜在躺椅裡睜開眼,掀開茶蓋喝了一口,很有少年老成之氣。
蹲葛莊頭蹲了十天,她等也等得乏了,不知道賀斂那邊此時怎麼樣了?
“哎呦祖宗大爺,要不您還是一刀砍了我吧,跟定北王對着幹誰能有命活啊!”大王說着,一雙豆豆小眼偷偷瞄過在場的山寨衆人。
十天前趙硙李醜上山挾持了幾個當家頭領,說明劫持定北王年貢的來意,頭領們見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全都答應了配合她們,到時如果劫到了貨物他們也拿一份。
唯獨隻有山寨大王心裡不願,他知道他是老大,到時候定北王要人頭,逃得了誰都逃不了他。
趙硙見他還是不老實,自己提起刀站起來,就要過去吓唬吓唬他。忽然門外有響動。
趙硙和李醜同時轉過頭去,見門外跑進來一個小喽啰,喘着氣報道:“爺爺們,他們、他們、他們來了!”
趙硙對着山寨老大一揮刀風做恐吓,又打手勢讓二當家三當家解開他的捆綁。
李醜從躺椅上下來,親自走過去給山寨老大理了理衣襟,又蹲下去給他拍衣擺,嘴裡說着,“你該做什麼,該說什麼,我教了一百遍了,哪裡錯一處,都是你故意的。”
李醜細心理着,山寨老大渾身直打哆嗦。
李醜站起身,手指一點他。
一行人前擁後簇地下山迎客去了。
雪地凍白彌望,陰天撕棉扯絮。客人還有幾裡方至,山腳下一排人立等着來客,李醜和趙硙在小酒館裡對坐。
“雪地裡已經埋伏好了?”趙硙問道。
李醜點點頭。
“一會兒你隻管山下,我隻管山上,山上出了什麼動靜你都不要理。”趙硙說到這一句,伸手去握住李醜的手,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問道,“明卿,你信我嗎?”
李醜定定地看着趙硙,和她對視了好久,才點下了頭。
從趙硙的眼神裡,李醜看到了這一個點頭的分量。
果然,聽見趙硙又對她重複道:“山上出了什麼動靜,你都不要理。探子說他們有百來号人,六十多輛大車。車運不上山,你來管;錢會被頭子揣着上山,我來管。”
“他們的貨總有四五千兩銀子的價錢。你劫到手了,按照和彌光約好的,哪輛車的貨要,哪輛車的貨不要,今天必須押着趕到鷹眼山交接。”
“不要耽擱,明卿,不要耽擱。天色已經不早了,如果今夜鑽不進鷹眼山,等到官兵趕上來,我們都沒命活。”
李醜閉上眼,握着她的手又點了一下頭。
“不用怕,酒裡菜裡都是上好無味的蒙汗藥……”
趙硙正說着,有她們的手下從門外探頭,報道:“老大,還剩一裡路他們就到了!”
定北王十年前家住在奮州南,在那一帶有着自己的莊田,後來一戰成名,搬到弓州成了封疆大吏,奮州的莊田猶在,不但如此,還擴展到十個莊子,附近所有的百姓都被逼成了佃戶。
每年奮州的葛總莊頭都會趕往弓州将軍府邸,把一年的莊産折銀并貢物拜上。這條路走了十年,和每座山頭也都有了交情,畢竟誰敢觊觎定北王的年貨呢?
今年撞上大雪,路上耽誤了行程,比往年晚了十來日才走到羊腸谷。羊腸谷路如其名,兩邊夾山,小道狹窄,葛莊頭唯恐積雪埋路,可是到的時候,羊腸谷露着光秃秃的黃土地面,雪全被鏟去了。
葛莊頭就知道,是前面那座山頭的兄弟有心了。
果然,自羊腸谷逶迤而來,一路上都有專門鏟雪的小徑暢行,直達那座山頭。
“恭候莊頭辀車下臨!小弟掃道四十裡相迎。”山寨大王帶着一衆人遠遠地跑來,抱着拳笑容滿腮地問好。
“多虧了你啊老弟!”烏壓壓的車馬排出好遠,葛莊頭在最前面下了馬,笑着去拍山寨大王的肩,又對身邊的護衛教頭一揮手,那人就把早準備好的錦囊送上,那錦囊沉甸甸地露出元寶模樣。
“進了臘月就是年,一點年敬聊表心意,祝老弟們來年萬事亨通!”葛莊頭也喜氣盈腮地道好,對着幾個熟面孔這拍拍那拍拍。
“給定北王辦事那是應該的!葛大哥今年又辛苦啦!”
“沒辦法,将軍就吃得慣家鄉這些土産,别看弓州添了那些莊子,年年擺宴全指着我們的貨呢!”葛莊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