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趙硙見賀斂神思恍惚地走出來,留下李醜和老婦對談,像是有事發生,走近問道。
賀斂對着趙硙如此這般細細耳語了一番。
趙硙雙眼慢慢瞪大。
等趙硙暗暗靠近李醜的時候,就聽見老婦歎氣在說:“我女兒的仇,我是一輩子也報不了了。”
李醜說道:“一飯之恩,萬金難報。我叫李醜,您記着我,日後我一定會回來報恩的。”
她二人一個說報仇,一個說報恩,看似驢唇不對馬嘴,趙硙卻知道是一回事。
老婦還在哀感自己的女兒,忽然背後的宅門大開,一個老爺子拄拐急沖沖走出來。
“死婆娘你還敢胡說,你還嫌把家裡害得不夠!”那老爺子把老夫人提起來,拽着就往家裡走。
李醜見情勢跟上前兩步,伸出手臂,卻終究沒有相阻。
老爺子罵着老婦走進門去,李醜在他們背後雙膝落地跪下了。
老爺子一手攬老婦一手掩門,聽到磕頭的聲音,他的手停下,雙眼穿過門縫向外看。
李醜在石階上叩地有聲地磕了三個頭,而後膝行到門前,隔着門喊道:“我叫李醜——您記着我!”
老爺子未及耳順卻已老眼昏黃,他困惑地看着這個小乞兒。
門關上了。
“李老大,你這也太禮性了。”鼠眼老三當李醜磕頭是為了答謝施粥,邊說着邊去扶她。趙硙先一步把人拉起來了。
李醜額頭磕破一層皮,要要湊過來,扒着李醜的褲腿往上爬。李醜把她抱進懷裡,她鼓起腮幫,仰臉呼呼地去吹額頭。
李醜抱着要要回到粥棚,拿起那個剛才她喝粥的飯碗,回身問衆人:“誰身上還有銅闆?”
這可真是難為到手下人了,大家不知道李醜要幹什麼用,但紛紛的磕鞋翻衣,鼠眼老三帶頭去搜身,最後攏共湊出來兩個銅闆,遞給李醜。
李醜把錢放在桌上,把碗揣進懷裡。宅院牆内有仆人登着梯子往外看,李醜向他示意這碗她買走了。
大家饑腸辘辘地進來,肚皮滾圓地走了。繼續往南行,找一個冬天不會下雪的地方落草成寇。
趙硙陪李醜一起回首頻顧,牢記住這個小村莊的位置。
“其實,你不妨和他們相認的。”趙硙猶豫着說道。
“還不是時候。”李醜說道。
“那什麼時候是時候?”趙硙問道。
她們三個落在隊伍後面,賀斂牽着李醜的手,她的關心是無言的。
“等我長大,等我有出息。”李醜答道。
趙硙轉過身倒着走,和她們面對着面,“多大算長大?多厲害算有出息?”
“等我把世情看遍,把書讀爛,然後……”李醜說。
賀斂把話接過去,“五年之内,潛龍勿用;五年之後,利見大人。”
她說着,腳步停下,在土地上劃出六道橫杠,這是乾卦六爻。
“這是什麼?”趙硙問道,她聽不懂也看不懂。
“我們是一條龍,現在在這裡,藏在地底下。”賀斂腳尖點着第一條道道說道,而後她的腳點到第二條道道上,“五年以後我們要爬到這裡,爬到地面上來,找尋我們的貴人。”
趙硙似懂非懂,“可龍應該在天上啊。”
“爬到這裡,就是天了,”賀斂的腳尖點到第五個道道上,“這個位置叫九五至尊。”
九五至尊的含義趙硙是懂的,她張大嘴巴。賀斂看着她,點點頭說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那,這還有一橫呢?這是哪?”趙硙的腳尖點到第六個道道上。
賀斂沉默,李醜說道:“這是悔。”
“至高至剛則易折有悔,”李醜說着,用腳把最上面三條橫道的中間都抹去,每一條橫道都像斷了一樣——這是把上面三道陽爻都變成了陰爻。
至陽為九至陰為六,這麼一變,九五至尊就變作了六五至尊,六陽乾卦也就變成了陰陽交泰的泰卦。
“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内陽而外陰,内健而外順,是為泰。”李醜看着賀斂說道。
賀斂看着李醜笑了,“不肯折腰為五鬥米、不肯掉舌下七十城的李明卿悟了,這一悟竟比我透徹。”
“你們不許說話了。”趙硙走到她倆中間站定,擋住她倆的對視,抱怨道,“你們根本就不考慮我的感受。”
李醜攬上她的肩,笑着與她并步而行。
“今晚你睡中間,我們倆摟着你睡行不行?”賀斂知道她又要計較親疏遠近之别了,連忙補救道。
趙硙哼哼着裝矜持不說話,那邊李醜懷裡卻有說話的,“要要!”
“你不是剛喝完三大碗米粥嗎?怎麼又餓了!”趙硙納悶地看向坐在李醜臂彎上的要要。
“要要。”要要直直盯着趙硙。
“你要……晚上睡中間是不是?”李醜琢磨着問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