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抒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指着腳下的那一堆草藥,憤慨地和秋盈發牢騷。
“偌大的一個京城,還能找出來幾個良心的商販?”
上午在她去過濟甯堂後,為了查證那些草藥的真僞,以及他們所給的配方是否有效,孟允抒特意多跑了幾家藥鋪和醫館,請他們幫忙看看那些草藥的成分。
結果,沒有一個人願意直接告訴她答案,非得讓她買了他們的藥才肯答應她的請求。
孟允抒别無他法,隻好一直裝耳背和眼瞎,同時反複向他們描述她那個假兒子不舉的事,将那些中藥開了一遍又一遍。
這一連串事件導緻的後果有兩個。
第一,她得知濟甯堂的草藥以次充好,且缺斤少兩,最重要的是那些藥根本不對症,換句話說就是毫無作用。
第二,現在她手上有一堆治療不舉的草藥,與之對應地還有幾張寫得明明白白的藥方。
這麼多東西顯然不可能都堆在報社,孟允抒隻能趁着回府先将它們帶走,回頭再想辦法把這些草藥倒騰出去。
孟允抒酣暢淋漓地罵了一通,這才将心中的氣憤盡數發洩出來,最後用一句話作了總結:“探官真是貼錢上工。”
她絕對是個隐藏的受虐狂,這才當了這麼些年的記者。
秋盈見她義憤填膺的模樣,在一旁笑得東倒西歪:“你這說了一路都不見消停,待會回了府,當心一壺茶都解不了渴。”
車夫的聲音适時地在前方響起,阻斷了孟允抒的怒火:“夫人,我們到了。”
孟允抒下車進了門,順口向門房問道:“許公子回來了嗎?”
“還沒有。”
門房瞥了一眼孟允抒和秋盈,見她們手裡提着一大堆草藥,又補充道:“夫人若是有事找老爺,待他回來後我向他通報一聲,讓他直接去尋你。”
“不必了,我沒什麼要緊事,晚些時候我再找他就是。”
近日許昭公務繁忙,回來得都比往日晚些。于是,孟允抒招呼秋盈去正廳,先将手頭這堆麻煩的玩意塞到櫃子裡。
“來,先把東西放這。”
她把手上的幾副藥放在桌上,讓秋盈也和她一起,而後轉身去倒水:“天氣太熱了,一會不喝水我就口渴得受不了。咱們先歇上片刻,待會再收拾那些東西。”
秋盈取笑她道:“你看我方才說什麼來着,你一路上都在說話,不口渴才怪。你看你熱得,滿頭都是汗。”
說罷,她又取來扇子和手帕,走到孟允抒身邊給她擦了汗,在她旁邊落了座,給她扇着涼風。
幾杯涼茶灌下去,孟允抒這才感到夏日的暑氣消散了不少。她和秋盈閑聊了幾句,門外進來一個小厮向她拱了拱手。
“夫人,昨日你差我們去買幾棵盆栽裝點院落,方才我們已經将它們搬了進來,您看放在哪裡合适?”
“走。”孟允抒起身叫上秋盈,對那小厮笑了笑,“你帶我們去看看。”
許昭散值回來後,剛一跨進府邸的門檻,門房就叫住了他:“老爺。”
他看門房神秘兮兮的樣子,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門房飛快地向庭院的方向瞟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夫人今日回來的時候,和秋盈姑娘手上都提了不少草藥。”
他在空中比劃着藥材體積的龐大,驚得許昭問道:“她有沒有說那是做什麼用的?”
“沒有。”門房搖頭道,“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她不主動說,我們也不能問,所以我也不知道夫人為何要買那麼多藥。但夫人平日待我們這些下人不薄,她若是……”
許昭明白他話中隐去的含義,因為他的心情比門房還要忐忑。
孟允抒過去本就體弱,整日泡在藥罐子裡,如今好了還沒多久卻又要服藥,難道是因為她整日奔忙搞垮了身子?
門房湊近許昭,一臉緊張地說道,“我方才聽夫人說先将這些藥放在正廳的櫃子中,老爺若是得空就趕緊去看看。”
“我明白了,多謝。”
許昭得到線索,快步趕往正廳。
在經過院子時,他望見孟允抒和幾個丫鬟小厮在花草旁說笑。孟允抒向他揮手緻意,他也顧不上駐足停留,隻是向她略一點頭,急急忙忙地奔向正廳。
孟允抒犯起了嘀咕。許昭的性格向來沉靜,她從來沒見過他焦急慌張的模樣。看他奔跑的方向,似乎是要前往正廳,也不知道那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
孟允抒捋着面前那盆花的枝葉,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壞了,她買的那一堆藥還沒收起來。
而且還是治不舉的藥。
“秋盈,我有點事先走了!”
她沒敢耽誤時間,撂下一句話就提起裙擺朝正廳飛奔。
要是再等下去,誤會就鬧大了。
一個小丫頭困惑地問秋盈:“秋盈姐姐,夫人這是怎麼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用。”秋盈笑吟吟地說着,她拿了把剪刀,氣定神閑地修剪面前的綠植,“你們在這賞花就行。”
孟允抒氣喘籲籲地趕到正廳門口,她剛扶着門框站穩,還沒來得及平複氣息,擡頭就見許昭已經将那藥方拿在手裡了。
她心裡涼了半截。
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
那藥方上白紙黑字地寫着這些藥材的功效,即使許昭不精通醫術,也能看得明白這些藥是治療什麼病症的。
而且許府上下,隻有一個人可能是這些藥的潛在治療對象。
果然,許昭擡起頭,眼神空洞地看向孟允抒。
“你認為我身患此種病症?”
“沒有。”孟允抒連忙将那張紙從他手裡奪來,“你别胡思亂想。”
她先讓許昭坐下來冷靜一下,給他倒了水,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今天所發生的事。
許昭不放心地追問道:“你當真不是故意将這些藥放在桌面,好讓我一眼看見?”
孟允抒笃定地回答:“我向公子保證,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