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抒和許昭進了廂房,在桌邊的椅子坐下,那小姑娘站在兩人面前,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他們身後的秋盈。
秋盈會意地上前介紹:“這位是許老爺,這是孟夫人。”
接着那姑娘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我絕非故意裝神弄鬼,請老爺夫人恕罪。”
孟允抒經不住這樣的大禮,差點條件反射地從椅子上蹦起來。
她趕緊說道:“你不用跪我,起來說話。”
女孩站起身來,微微弓起身子,作出俯首認錯的模樣。
孟允抒習慣通過對方的神态和表情判斷其心理活動,于是開口說道:“你把頭擡起來,看着我。”
小姑娘按她的命令照做,将面容全部呈現在孟允抒眼前。
這女孩生着一對靈秀的杏眼,在燭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微抿的嘴角中莫名顯露出狡黠的氣息,打眼一看就是個伶俐的姑娘。
孟允抒先從最簡單的問題說起:“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回夫人的話,我叫排雲,今年十三。”
孟允抒從她的名字中得出一個結論:“你是陳府中的丫鬟?”
排雲點頭:“是。”
“你為何要裝神弄鬼吓唬我們,屢次想把我們趕走?”
孟允抒見排雲飛快地瞟了她一眼,直覺告訴她排雲接下來所說的話不可信。
她看了看身邊的許昭,決定發動狐假虎威的技能。
“這位是刑部郎中許大人,若你有半句假話,我們就會把你抓起來交給官府,定你一個居心叵測,謀财害命的罪名。”
許昭見狀,也十分配合地裝腔作勢,神情威嚴地點點頭。
孟允抒在心裡給許昭點了個贊,他的演技真是突飛猛進。
排雲沒想到許昭是這般來頭,趕忙給孟允抒回話:“我說,我說。”
她躊躇片刻又問:“若我如實回答,請問老爺夫人能否保我性命?”
“若你并非作奸犯科之徒,我們定然不會加罪于你。”
得到許昭的保證,排雲心裡似乎有了底,老實回答道:“我隻是不想讓你們待在江姨娘的房間裡,不願讓你們動她的遺物。”
孟允抒有了一個猜測:“你是侍奉江氏的丫鬟?”
“對。”
“那陳府中鬧鬼的事,全是你一手策劃?”
“是。”排雲的聲音激動起來,“但我敢發誓,我從未害過他們性命,老爺和下人的死與我無關。”
孟允抒逮住這個關鍵點問道:“那你說說,陳老爺和府中下人的死因是什麼?”
“陳老爺是個好色之徒,整日在外尋歡作樂,一早就得了花柳病,他死有餘辜。”排雲憤慨地罵道,“至于那些下人,則是因為分贓不均互相陷害,導緻幾人沒了性命。”
孟允抒覺得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追的問答太過混亂,索性讓她從頭講起:“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一遍,從你侍奉江氏開始,到你口中所說的她被王夫人設計害死,再到後面你裝鬼的事,一一向我們道來。”
排雲點頭應允。
“江姨娘原本是個小戶人家的小姐,她母親早逝,後來父親去世家道中落,她繼母決定趁早将她嫁給别人,好撈一筆巨額彩禮。陳老爺從旁人那得知此事,因為垂涎江姨娘的美貌和才情,不惜花高價将她迎娶進門。”
排雲的聲音非常低落。
“我就是那個時候被老爺派去服侍江姨娘的。江姨娘性情溫柔,天真單純又平易近人,因為我年紀小,她甚至常常反過來照顧我,總是怕我累着。平日裡老爺将她看得緊,她出不了門,就喜歡向我們打聽近期外面發生了什麼新鮮有趣的事,和我們這些下人聊天解悶,時常笑得直不起腰。”
孟允抒瞥了眼那個安靜立于牆角的櫃子。那裡面放着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從中可以窺見主人的性格。
它們曾經屬于這樣一個鮮活愛笑的姑娘。
“除此之外,江姨娘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讀書。她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她這輩子是做不到後半句了,但她至少有書籍作伴,能從中看到廣闊無垠的天地。她總是這樣樂觀。”
兩行眼淚從排雲眼中倏然落下,她停頓了許久,才平複好心情繼續說下去。
“我原本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大字不識幾個,但看見江姨娘總是捧着書看,我非常好奇,就問她書上講了些什麼。她說,面對同一篇文章,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我若隻是聽她解讀,就會失了不少興味。”
“然後她笑着問我,想不想認字。”排雲又開始啜泣,“認字以後我就能讀書,所以我告訴她,我想識字。”
“從那天起,江姨娘每天晚上睡前都會教我識字念書。我記得很清楚,當我第一次完整地念完一篇文章時,江姨娘看起來比我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