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淩晨的街頭。真實的雨,真實的霓虹,沒有靜止的雨滴,沒有數據化的商品。轉角便利店亮着燈,風鈴在微風中輕響。
沈忘甯顫抖着摸向胸口,∞符号消失了。身旁的晚年安虛弱地笑了,耳垂上的傷疤正在滲血:“這次...好像不一樣了。”
便利店的門突然打開,穿白大褂的“沈忘甯”走出來,手裡拿着兩包酸梅糖:“恭喜通過最終測試。”他摘下口罩,露出和林叙一模一樣的臉——但眼神是晚年安的。
“這是...?”沈忘甯徹底混亂了。
“記憶分形的真相。”白大褂的“自己”遞來酸梅糖,“我們從來都是同一個人格的三重分形。”
晚年安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空中懸浮成∞符号。沈忘甯驚恐地發現他的身體又開始透明化。
“沒時間了。”白大褂按下手表,街道突然像素化,“林叙啟動了最終協議,所有世界線即将歸零。”
三個“人”站在崩塌的街道中央,香港的夜景如老電影般褪色。沈忘甯突然明白過來:“需要有人留在循環裡維持錨點。”
晚年安和白衣的自己同時點頭。
“這次換我。”沈忘甯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你們走。”
“不行!”晚年安抓住他的手,“容器離開錨點會立刻——”
沈忘甯已經劃開掌心,血滴在懸浮的∞符号上。世界突然安靜,他看見:
童年實驗室裡,林叙對年幼的晚年安說:“你要永遠記住,世界是假的,隻有記憶是真的。”而躲在櫃子裡的自己,正偷偷把酸梅糖塞進嘴裡。
原來那個櫃子裡的孩子,才是第一個變量。
“我明白了...”沈忘甯在意識消散前微笑,“酸梅糖是...”
他的身體如沙粒般飄散,晚年安徒勞地抓向空中。白衣的自己按下最後一個按鈕,香港的晨光終于真正降臨。
沈忘甯消散時,像一塊方糖融化在熱奶茶裡。
先是指尖變得透明,能看見下面香港的霓虹燈光。然後是手臂,像被橡皮擦輕輕抹去的鉛筆痕迹。最後是胸口,那個曾經灼燒的∞符号處,現在開出一個洞,透過它,晚年安看見了真正的星空。
“等等——”晚年安伸手去抓,卻隻握住一把藍色光點。每個光點裡都是一個記憶碎片:
- 七歲那年被自行車鍊條刮傷的左耳垂;
- 十二歲在實驗室儲物櫃分食的酸梅糖;
- 東京便利店冰櫃裡用血畫的玫瑰;
- 無數個循環裡,他們擦肩而過時戒指的微光。
這些星火穿過他的指縫,在茶餐廳的玻璃上撞出細小的裂紋。窗外,香港的夜色正在重組——數據雨停了,懸在半空的雨滴終于墜落,霓虹燈牌“義順牛奶公司”的“牛”字閃爍兩下,恢複正常。
穿白大褂的“沈忘甯”站在街對面,摘下口罩,露出和晚年安一模一樣的臉。他指了指胸口,那裡有個正在愈合的洞,然後轉身走進晨光中,白大褂下擺化作一群白鴿飛散。
晚年安低頭,發現自己坐在茶餐廳的老位置。凍檸茶的冰塊正常地融化,杯壁水珠沿着重力下滑,在桌面彙成一個小水窪。他的玫瑰戒指内側微微發燙,刻着的【當糖紙變藍時】正在褪色。
門被推開,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可以坐這裡嗎?”
穿校服的少年站在桌前,書包帶滑到手肘,右手指關節有剛打過架的淤青。他的左耳垂完好無損,眼睛裡有晚年安從未見過的輕松。
“凍檸茶。”晚年安推過早已準備好的杯子,聲音沙啞,“加酸梅。”
少年驚訝地挑眉,還是坐下了。當他接過杯子時,無名指上的玫瑰戒指在晨光中一閃——内側刻着新鮮的劃痕:【這次換我忘記】。
窗外,第一縷陽光照在轉角便利店的玻璃上。自動門滑開,穿白大褂的店員走出來抽煙,左耳垂的傷疤已經愈合。他擡頭看了看天,把“24小時營業”的牌子翻到“休息中”,哼着歌走了。
茶餐廳的收音機裡,女聲用粵語唱着:“當世界無童話,不如自己寫一個...”
少年攪動着凍檸茶裡的冰塊,突然說:“我好像做過一個夢。”
“嗯?”
“夢裡我們在便利店搶最後一包酸梅糖。”少年笑起來眼角有細紋,“你耳垂有傷疤,我胸口發燙,像兩個被退回的過期商品。”
晚年安的無名指突然刺痛。他低頭看,玫瑰戒指正在融化,金屬變成糖漿順着指縫流淌,在桌面彙成一個∞符号。少年好奇地用吸管去碰,糖漿猛地凝固,變成一張藍色糖紙。
【保質期:從此自由】
少年展開糖紙,夕陽透過它,在他們之間投下淡藍色的光。遠處海港的汽笛響起,晚風送來真實的鹹腥味。這一次,沒有數據鍊,沒有倒計時,隻有兩杯凍檸茶之間的沉默,和桌面上漸漸融化的∞。
“我叫晚年安。”他終于說。
少年把糖紙折成小船,放進茶漬形成的小水窪:“巧了,我夢裡也叫這個名字。”
小船在水窪裡打了個轉,沉下去之前,他們同時伸手去撈。指尖相碰的瞬間,香港的夜幕真正降臨,霓虹次第亮起,像一場終于正常開場的電影。
在誰也沒注意的角落,便利店的風鈴輕輕晃了一下。自動門映出兩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左耳垂有疤,一個胸口發燙,但很快就被路過的巴士燈光淹沒。
茶餐廳的收音機換了首歌,女聲溫柔地唱:“能重逢,在鬧市,也算奇迹...”
自動門滑開時,冷氣混着速食面的味道湧出來。沈忘甯站在貨架前,指尖懸在最後一包酸梅糖上方。
——而另一隻手,幾乎同時碰到了包裝邊緣。
他擡眼,對面是個穿黑色連帽衫的少年,紅發從兜帽裡漏出幾縷,無名指上戴着一枚玫瑰戒指。
“又見面了。”對方說,聲音像被雨水泡透的舊磁帶。
沈忘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視網膜上閃過破碎的畫面——冰櫃裡的血玫瑰、東京便利店的條形碼、悉尼碼頭懸浮的∞符号。
“我們認識?”他皺眉。
少年笑了,左耳垂上的舊疤在熒光燈下泛着淡紅:“第十三次了,沈忘甯。”
——便利店的燈管突然頻閃。
所有商品的條形碼在瞬間變成【1124】。
沈忘甯的掌心發燙,那個本該消失的∞符号在皮膚下灼燒。他猛地後退,撞倒了一排飲料架。
“你到底是誰?”
“晚年安。”少年——或者說,這個自稱“晚年安”的人——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鏽迹斑斑的糖果罐,倒出兩顆酸梅糖,“吃下去,你就能想起來。”
沈忘甯沒接。他的視線越過晚年安,落在收銀台後的店員身上——那人穿着白大褂,左耳垂缺了一小塊,正低頭擦拭一枚玫瑰胸針。
——那是他自己的臉。
“别看他。”晚年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那是林叙的陷阱。”
地闆突然透明化,沈忘甯踉跄着踩空,卻沒能墜落——地下三十米處,數百個圓柱形培養艙排列成DNA螺旋,每個艙體裡都漂浮着一個和他面容相似的少年。
最深處的艙體突然開啟,一個穿病号服的“晚年安”爬出來,用帶血的手指在玻璃上畫了一朵玫瑰。
便利店的玻璃爆裂,晚年安拽着沈忘甯沖進雨幕。香港的霓虹在數據化的雨水裡扭曲,街邊的廣告牌閃爍亂碼。
“林叙把我們的記憶做成了循環商品。”晚年安喘息着,玫瑰戒指在暗處泛光,“你是變量,我是錨點——我們被困在同一個世界裡,重複了一千多次。”
沈忘甯的頭痛得像被鑿開,零碎的畫面灌進來:
- 童年實驗室裡,穿白大褂的林叙對他說:“小沈,要當好錨點的容器。”
- 十二歲那年,他躲在儲物櫃裡,往一個滿臉是血的陌生男孩嘴裡塞酸梅糖。
- 男孩被拖走前,在他手心畫了半個∞。
“火花和透鏡在碼頭等我們。”晚年安拽着他拐進後巷,“記憶海盜的主艦能屏蔽林叙的追蹤。”
巷子盡頭,一輛改裝越野車轟鳴着沖過來,車頂的發射器對準追來的機械體射出紫色光束。車窗搖下,紅發女孩“火花”咬着電子煙喊道:“上車!世界線要重置了!”
記憶海盜的主艦是一艘鏽迹斑斑的廢棄貨輪,甲闆上堆滿老式顯像管電視,屏幕裡播放着不同世界線的沈忘甯和晚年安。
透鏡——一個戴眼鏡的瘦高少年——敲打着冒煙的設備:“林叙在你們的大腦裡植入了共享記憶鍊,晚年安是固定點,你是變量,确保循環不崩潰。”
火花扔過來一罐酸梅糖,包裝上印着:【當兩個∞相遇時,世界線将重新收束】。
沈忘甯低頭看自己的手,皮膚正逐漸透明化,像被數據流吞噬。
“如果循環打破,我們會怎樣?”
“消失,或者自由。”晚年安輕聲說,“但林叙不會讓我們選。”
主控室的屏幕突然爆出雪花噪點,機械林叙的合成音回蕩在船艙:【錨點連接強制中斷】。
所有培養艙的液體瞬間變紅,地下傳來悶響。
“他要重啟了!”火花猛推操縱杆,“沒時間了,你們得做決定!”
沈忘甯看向晚年安,對方無名指上的玫瑰戒指正在融化,金屬變成糖漿滴落。
“這次換我。”晚年安突然笑了,從口袋裡掏出最後一顆酸梅糖,塞進沈忘甯手裡,“記住味道。”
——然後轉身跳向數據洪流。
沈忘甯想抓住他,卻隻碰到冰涼的雨。酸梅糖在掌心融化,包裝上的字迹浮現:【保質期:直到你真正自由】。
視網膜上炸開最後的畫面:
- 童年實驗室裡,滿臉是血的晚年安偷偷把酸梅糖塞給他,糖紙上用血寫着【吃下去的人會成為新的錨點】。
- 東京便利店的冰櫃後,晚年安用匕首刻下日期,血珠懸浮成∞。
- 所有循環裡,他們擦肩而過時戒指的微光。
世界如老式電視般雪花紛飛,最後一幀畫面裡,晚年安的口型是:“再見,變量。”
香港,清晨,茶餐廳。
風鈴輕響,自動門滑開。沈忘甯擡頭,穿校服的少年站在桌前,書包帶滑到手肘,右手指關節有剛打過架的淤青。
“可以坐這裡嗎?”
少年坐下時,無名指上的玫瑰戒指在晨光中一閃。沈忘甯推過一杯凍檸茶:“加酸梅?”
對方笑了:“你怎麼知道?”
窗外,便利店的燈牌熄滅,穿白大褂的店員走出來,把“24小時營業”翻到“休息中”,哼着歌走了。
這一次,沒有循環,沒有實驗,隻有兩顆真正自由的靈魂,在酸梅糖的酸甜裡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