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入鼻腔的瞬間，晚年安想起了軍校遊泳池的消毒水味。

那次他故意溺水，就為了看沈忘甯驚慌失措跳下來救人的樣子。現在沈忘甯确實抓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但這次沒人笑得出來。

爆炸的沖擊波讓耳膜嗡嗡作響。他們在水下旋轉下沉，沈忘甯的作戰服被鋼筋劃開，血絲像紅色水母般飄散。晚年安看見他嘴唇開合，氣泡一串串上升——是“呼吸”的口型。

氧氣所剩無幾。晚年安摸到腰間的匕首，刀光閃過，沈忘甯的負重帶應聲而斷。兩人開始上浮，但黑暗中的某個東西突然纏住了晚年安的腳踝。

沈忘甯的反應快得驚人。他折返下潛，軍刀刺向那團黑影的瞬間，晚年安看清了——那是人工種植的海藻林，密集得反常。有人刻意在這裡制造了天然屏障。

肺部的灼燒感越來越強烈。晚年安眼前開始出現黑斑，恍惚間感覺沈忘甯的手按上了他的後頸。臨時标記處的腺體突突跳動，Alpha的信息素透過皮膚滲透進來。這違反本能的舉動卻讓神智為之一清，他抓住沈忘甯的肩膀，借力向海藻叢深處遊去。

微弱的光源。晚年安的指尖觸到金屬表面時差點嗆水——傾斜的合金艙門上，“澍殲-7”的标識被珊瑚覆蓋了一半。沈忘甯已經找到氣閘開關，正在用軍刀撬動鏽蝕的面闆。

艙門滑開的刹那，水流裹挾着他們沖進通道。晚年安撞在金屬牆壁上，咳出鹹澀的海水。沈忘甯的情況更糟，他腹部的傷口又開始滲血，把積水染成淡紅。

“臨時标記…居然有用…”晚年平複着呼吸，後頸的腺體燙得吓人。兩個Alpha的信息素交融是禁忌中的禁忌，此刻卻成了救命稻草。

沈忘甯抹了把臉上的水，甩在金屬地闆上。“三十七分鐘。”他撕開止血凝膠包裝，“幹擾彈效果會持續三十七分鐘。”凝膠按上傷口的嘶聲在密閉空間裡格外清晰，“在那之前找到抑制劑，否則…”

“否則我們會像發情期的野獸一樣互相撕咬。”晚年安接完他的話，摸索着站起來。通道盡頭的應急燈閃着詭谲的藍光，“歡迎來到地獄，沈總管。”

沈忘甯突然拽住他，鼻翼微動。“聞到了嗎？”他的聲音繃得像弓弦，“Omega信息素。”

晚年安皺眉。正常情況下Alpha能清晰分辨Omega氣息，但此刻他的嗅覺被幹擾彈和沈忘甯的信息素攪得一團糟。“你确定？這裡可是Alpha強化基地…”

“不是天然的。”沈忘甯的瞳孔在暗處微微收縮，“像實驗室裡合成的…但更濃烈。”他端起從車上帶下來的□□，“小心點，有什麼不對勁。”

通風系統突然啟動的嗡鳴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晚年安發現牆壁上的标識牌被故意損壞，但某個艙門上的生物識别器還亮着綠燈。他掏出從特勤隊員身上順來的ID卡，刷過感應區。

“權限不足”的紅色提示閃爍三次後，識别器突然發出滴聲。晚年安愣住——系統顯示“虹膜驗證通過”。

沈忘甯的槍口立刻轉向他。“有意思。”聲音冷得像極地冰層，“總統管的虹膜能打開軍方絕密設施？”

晚年安盯着識别屏上自己的倒影，胃部像被灌了鉛。“這不可能…”他伸手再次嘗試，系統卻跳出“歡迎回來，ALPHA-001”的字樣。

金屬門滑開的瞬間，濃郁的Omega信息素如浪潮般湧出。晚年安踉跄後退，被沈忘甯一把抵在牆上。□□管硌得他肋骨生疼。

“解釋。”沈忘甯的犬齒若隐若現，Alpha的攻擊性完全被激發，“現在。”

晚年安望向艙内，喉嚨發緊。數十個培養艙排列在昏暗的實驗室裡，每個都浸泡着人影。最近的艙體标簽寫着“OMEGA-709：轉化率97.3%”。

“我不知情…”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自己，“五年前簽署的是Alpha士兵強化令，不是這個…”

沈忘甯的槍管慢慢垂下。他走向那個标着709的艙體，手掌貼上冰冷的玻璃。艙内漂浮的人影轉過身，晚年安聽見沈忘甯的呼吸停滞了——那張臉與他随身攜帶的照片上的少年一模一樣。

“小澍…”沈忘甯的指節在玻璃上留下血印，“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設施。晚年安撲向控制台，屏幕上的監控畫面顯示一隊武裝人員正在下層通道集結。“有人觸發了入侵警報。”他快速調出結構圖，“東側有緊急出口，但需要經過B3層的檔案中心。”

沈忘甯仍站在培養艙前，背影僵硬如石像。晚年安走近時聽見他齒縫裡漏出的聲音：“轉化手術…他們把他變成了Omega…”

監控畫面突然雪花閃爍。晚年安正要重啟系統，整個實驗室突然陷入黑暗。隻有培養艙的應急燈還亮着，将沈忘甯的臉映成詭異的藍色。

“不是我們觸發的警報。”晚年安摸到手槍，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鎮定，“有人在清除證據。”

備用電源啟動的瞬間，他們看見709号培養艙的液體正在排空。沈忘甯沖向操作台，卻發現解除鎖定需要更高級别的權限。

“讓開。”晚年安推開他，将手掌按在生物識别屏上。系統再次識别了他的生物特征，艙門液壓裝置發出嘶鳴。

“這說不通…”沈忘甯盯着他，“除非你真是ALPHA-001。”

晚年安沒有回答。他注視着709号艙體裡蜷縮的人影，某種可怕的熟悉感爬上脊背。當那個身影突然睜開眼睛時，晚年安本能地拔出了槍。

“哥…哥…”實驗體發出氣音，濕漉漉的手指抓住艙門邊緣。他看起來不超過十八歲，蒼白的皮膚下可見藍色血管，但散發出的Omega信息素濃烈得令人頭暈。

沈忘甯的槍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扶那個搖搖欲墜的少年，卻在觸碰到的瞬間被猛地拽倒。實驗體露出不屬于人類的微笑，犬齒突然伸長刺向沈忘甯的頸動脈。

晚年安的子彈貫穿了實驗體的肩膀。709号發出高頻尖叫，聲音像指甲刮擦玻璃。整個實驗室的培養艙同時開啟，數十個“Omega”如提線木偶般坐起。

“跑！”晚年安拽起沈忘甯沖向側門。身後傳來液體潑灑聲和詭異的骨骼錯位聲，有什麼東西正以非人的速度追來。

檔案中心的門在身後閉合的刹那，沈忘甯一拳将晚年安砸在金屬檔案櫃上。玻璃碎裂聲中，晚年安嘗到嘴裡的血腥味。

“你早就知道！”沈忘甯掐着他脖子的手在發抖，“001是什麼意思？你也是實驗體？還是說——”他的聲音突然哽住，“你參與了實驗設計？”

晚年安沒有反抗。他咳着血沫，指向身後某個發光的終端屏幕。“看清楚了…沈忘甯…ALPHA-001是基因供體…他們用我的信息素樣本…制造了第一批強化劑…”

監控畫面裡，709号實驗體正用非人的柔韌度爬過通風管道。沈忘甯松開鉗制，踉跄着後退。晚年安滑坐在地，抹了把嘴角的血。

“五年前那場聽證會…”他喘着氣打開終端，“我反對繼續實驗…所以他們安排了刺殺…”檔案庫的屏幕上彈出新聞畫面——議會大廈槍擊案，年輕的議員晚年安推開同僚的瞬間，子彈穿透了他的側腹。

沈忘甯盯着畫面裡倒在血泊中的晚年安，表情逐漸凝固。“我當時在樓下…聽到槍聲沖上來…”他機械地重複着記憶碎片，“他們說是極端組織…”

“是議會特别行動組。”晚年安調出一份加密文件，“我活下來後開始調查，發現實驗早就轉向了ABO性别轉化…”屏幕上出現駭人的手術錄像，“他們想制造絕對服從的Omega士兵…”

走廊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晚年安迅速關閉文件，将數據芯片塞進沈忘甯的戰術口袋。“聽着，無論你多恨我…”他抓起掉落的□□塞進沈忘甯手裡，“現在我們必須——”

通風口蓋闆突然崩飛。709号實驗體如蜘蛛般倒吊着出現，他的脖子旋轉了180度，Omega信息素裡混着腐臭味。“哥哥…”他歪着頭看向沈忘甯，“為什麼不标記我？”

晚年安連開三槍。實驗體以詭異的角度避開，撲向沈忘甯的瞬間被□□轟飛。撞在牆上的實驗體卻咯咯笑起來，肩胛骨處鼓起兩個肉瘤。

“他們在進化…”晚年安拉動槍栓，“快走！”

沈忘甯卻站在原地沒動。他看向晚年安的眼神複雜得令人心碎。“最後一個問題。”槍口指向晚年安胸口，“為什麼選我弟弟當實驗體？”

金屬撕裂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晚年安在震動的設施中按下終端最後一個鍵，全息投影展開一組基因圖譜。

“因為他的基因序列…”圖譜上方顯示着兩份樣本的對比結果，“和你一樣…是少數能承受信息素逆轉的變異Alpha…”

實驗體突然發出痛苦的嚎叫。他的背部肉瘤破裂，伸出半透明的膜翼。沈忘甯的子彈精準命中其眉心，但怪物隻是晃了晃頭，彈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必須摧毀這裡。”晚年安沖向消防控制台，“你去東側出口，我——”

沈忘甯拽住他衣領拖向安全通道。“閉嘴，跟着我。”他按下腕表上的某個按鈕，整個基地突然響起核洩漏警報，“十分鐘後這裡會被海水灌滿。”

他們在蜿蜒的管道中狂奔，身後傳來實驗體爬行的窸窣聲。晚年安的視線開始模糊——臨時标記正在失效，幹擾彈的效果重新占據上風。他踉跄着撞上管道拐角，被沈忘甯一把撈住。

“撐住。”沈忘甯咬破自己手腕，血腥味混合着信息素強行灌入晚年安感官，“呼吸！”

晚年安在眩暈中抓住沈忘甯的作戰服前襟。Alpha的信息素交融本該引發排斥反應，此刻卻成了維系理智的繩索。他模糊看見沈忘甯頸側的抑制貼已經滲血——這家夥也在強撐。

第一次愛你是12歲那年。

莫裡斯的全息投影在北極冰層下閃爍，AI合成聲線切割着防空洞的寂靜：“認知編号ALPHA-Ω，你攜帶的基因密鑰已通過驗證。”

冰晶在晚年安睫毛上凝結，他盯着投影後方那具浸泡在液态氮中的金屬棺椁——棺蓋上刻着莫裡斯的生辰，日期卻是他們炸毀基地的第二天。

沈忘甯的軍靴碾碎地面積霜，異色瞳在夜視儀後收縮：“屍體是假的。”□□口抵住全息投影的太陽穴，“你究竟把意識上傳到了幾個服務器？”

“死亡是碳基生物才需要的概念。”全息莫裡斯優雅轉身，背後升起數百個監控畫面——東京街頭遊蕩的變異Omega突然集體靜止，瞳孔泛起相同的銀光，“歡迎見證真正的諸神黃昏，孩子們。”

晚年安的信息素預警比子彈更快。他撞開沈忘甯的瞬間，防彈玻璃在他們頭頂炸成霰雨。二十個瞳孔銀白的“清潔工”破窗而入，手持的卻不是武器，而是裝滿銀色霧氣的玻璃管。

“是銀血氣溶膠！”晚年安旋身踢飛最近的試管，液體軍刀從袖口滑入掌心，“他們要現場制造變異體！”

沈忘甯的爆破彈在防空洞穹頂炸開通風口。極地寒風倒灌而入，将擴散的銀霧卷向高空。

“帶路。”他拽過年安撞進應急通道，身後傳來骨骼變異的脆響，“去主控室燒了這鬼東西的腦神經！”

主控室的生物識别鎖在晚年安的銀血中融化。沈忘甯看着全息屏上滾動的基因圖譜，槍管突然轉向同伴：“第七十九号實驗體的原始數據在哪？”

晚年安調試終端的手指頓了頓。屏幕藍光将他側臉切成冷硬的幾何體：“這時候翻舊賬？”

“莫裡斯死前傳輸的數據包顯示…”沈忘甯調出腕表投影，畫面裡是六歲的晚年安被注入銀色液體，“他們用我弟弟的脊髓液培育了你。”

防空洞突然劇烈震顫。晚年安在警報聲中抓住沈忘甯的領口，灰眸銀光暴起：“所以你後悔在潛艇裡救我？”他的信息素失控地絞碎控制台，“現在殺了我給你弟弟陪葬？”

沈忘甯的犬齒刺破舌尖，血腥味混着信息素灌入對方唇齒。“我要的是這個！”他扯開晚年安的防護服，指尖按在那道玫瑰紋身上——皮下芯片正在滲出銀血，“莫裡斯在芯片裡寫了什麼？”

“寫滿你的謊言。”晚年安咬住他的喉結，疼痛讓臨時标記重新發燙，“比如你早就知道議會要清洗實驗體…”

坍塌的巨響吞沒了後半句話。沈忘甯抱着晚年安滾進防爆艙，看着五米厚的合金門在眼前閉合。黑暗中有冰冷的機械臂纏上年安的四肢，莫裡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滲入：

“認知編号ALPHA-001，請執行最終指令。”

沈忘甯的夜視鏡片映出駭人畫面——晚年安的脊柱凸起銀色骨刺，液态金屬從玫瑰紋身下漫湧。更可怕的是自己的異色瞳開始同步泛銀，右手不受控制地舉槍對準年安眉心。

“神經同步率89%。”莫裡斯的笑聲帶着電流雜音，“現在，扣動扳機。”

晚年安在金屬束縛中艱難擡頭。他染血的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那是軍校時期每次惡作劇得逞的表情：“…右眼…0.3秒…”

沈忘甯的瞳孔驟然收縮。當晚年安被推出潛艇時的口型、議會槍擊案前的信、還有此刻這個笑——所有畫面串聯成破局密碼。他猛然調轉槍口，子彈擊碎防爆艙的氧氣閥。

真空吸力将銀色液體抽離晚年安的身體。沈忘甯在窒息前咬破兩人手腕，銀血交融的瞬間，防爆艙的機械臂突然調頭刺入主控台。

“認知錯誤！”莫裡斯的聲音首次出現慌亂，“ALPHA-001請立即…”

“閉嘴吧，老東西。”沈忘甯将晚年安的手按在控制面闆上，他們的血在電路中遊走如活物，“我們是新神。”

北極光在坍塌的基地上空交織成繭。晚年安從雪堆裡挖出沈忘甯時，發現自己的銀血正滲入對方傷口進行修複。

“真成怪物了…”他苦笑，卻被突然蘇醒的男人拽進懷裡。

“是進化。”沈忘甯的異色瞳流轉着星辰般的銀芒。他指向天際，那些被銀霧感染的變異Omega集體跪伏，宛如朝聖，“該給新世界立規矩了，先知大人。”

三公裡外的冰山上，克勞斯的輪椅緩緩沉入陰影。“真是完美的作品…”老人撫摸着冷凍艙裡十二歲的沈忘甯克隆體，身後上百個培養艙同時亮起藍光，“準備‘伊甸’播種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