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秦打車到鳳凰山時已經下午,風雨狂作,他握着盲杖走得極慢。
在山腳下站住,陽秦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太魯莽太心急了。
很少有這樣的焦躁,像他失明之前的那些時刻。
盲目,不安,翻來覆去,整夜整夜睡不着。
陽秦終于意識到,自己對刁鴻恐怕已經不再是喜歡,這喜歡裡還帶着一點愛的成分。
愛是什麼,愛是絕對的好東西。
陽秦走進雜貨店,打電話給刁鴻。可沒人接,隻好又打給謝角才。
謝角才倒是接起來了,聽見陽秦的聲音他大吃了一驚:“你來幹嘛,這多危險?”
陽秦不答,隻是問:“刁鴻人呢?”
謝角才支吾搪塞,最後留下一句你在下面等我,我來接你就匆匆挂斷了電話。
陽秦心急,等不及謝角才來帶他就直接上山去了。
台階濕滑,他又看不清,不到半山腰就摔了好幾次。
等到影視城,陽秦渾身都濕透,盲杖也在途中不小心折斷。可他顧不得那麼多,隻想去找刁鴻。
刁鴻拍完一場戲正坐在小棚子裡收拾自己,他穿的是古裝長袍,下擺已經濕透,用手一擰,直淌出水來。
刁鴻擡頭看了一眼天,覺得這錢真不好賺。他飛山下坡三十幾回,腦袋磕在石頭上,暈了兩次都沒能過一條。
一千塊,他讓謝角才好說歹說地漲到了一千兩百塊,多兩百塊他就不用威亞,舞劍旋身直接從山崖跳落。
謝角才罵他是不是發瘋,為了錢連命都不要。
刁鴻卻笑得蠻高興,他預先拿了六百塊,坐在一旁點着指頭翻來覆去地數。
一千二,他就能買下那塊小勞金的手表。滴滴答答響,聲音清脆,還能報時。那樣,陽秦就再也不必用那隻破報時器了。
一點多鐘,天陰沉沉。刁鴻還有一場戲要拍,他坐在小凳子上啃冷面包,沒有熱水,連方便面都泡不了。
才吃了兩口,忽地聽見有人叫他,以為是工作人員催他上戲,聲音卻不一樣。
熟悉,帶着一點慌張,刁鴻擡頭去看,怔住了:“陽,陽秦!”
陽秦渾身雨水,烏黑的頭發濕哒哒地貼在臉上。他冷得發抖,嘴唇烏紫,一雙大眼睛無措地望過來。
“你你怎麼怎麼來來了?”刁鴻急忙去拉,把他帶進棚子。
脫掉破雨衣,刁鴻看見陽秦摔髒的襯衫跟長褲,腳上手臂都有傷。他擡頭,看他,臉頰髒兮兮,沾着污泥。
陽秦急了,越是急就越看不清。他摸刁鴻的臉,摸得心切。
皮膚是熱的,溫暖的呼吸在他指尖流淌,他摸到了,像摸着一江春日的水。很柔軟,他忍不住把刁鴻抱在懷裡。
陽秦隻是輕輕地摟着,他不敢輕舉妄動,他還沒有告訴刁鴻,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刁鴻推陽秦,讓他換衣服:“别,别感感冒了!”
他知道陽秦是來找他的,所以激動又心疼,簡直說不出話來。
刁鴻幹脆就不說了,隻是安安靜靜地把陽秦拉到角落裡脫衣服。
外頭突然有人喊,是謝角才,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揉眼睛,驚訝地問:“你怎麼上來的,不是叫你在山下等我嗎?我找你好久!”
陽秦聞聲偏過頭去:“我自己能上來,你太慢了。”
“我都費老大的勁才走上來的,你眼睛——”謝角才上下觀察陽秦,身上不少傷,腿跟膝蓋都破皮出血了,看來這一路上來沒少受罪。
平時看他也不是急性子的人,沉穩冷靜,怎麼這麼一會兒都等不住了,非要一個人上來。
謝角才是個八面玲珑的聰明人,立馬就看出來了。他估摸着,兩人該有好些話要說,于是轉身往外走,站在門口抽煙把風。
刁鴻從背包裡拿了自己的幹淨衣服給陽秦換上,陽秦看着他,模糊的視線裡刁鴻走路右腳是踮起來的。
“你腿怎麼了?”陽秦拉住他的手。
刁鴻把毛巾遞給陽秦,笑笑:“沒沒事,就不不小心摔的——”
陽秦不動,并不去接他手裡的毛巾。
刁鴻隻好幫他擦頭發,擦臉,陽秦眨了一下眼睛,他低頭,主動迎合刁鴻的動作。
有意無意的,臉頰在刁鴻手背上蹭了一下,刁鴻看着陽秦,覺得他就像是一隻乖巧的毛絨絨的小狗。
“你你你下次别别這樣了,上上山多多危險。”刁鴻說。
“我想來找你。”
下半句話欲言又止,煽情他做不到,于是隻用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視着刁鴻。
實在看不清,他走近,再近一些,近得彼此呼吸交融。
刁鴻看見陽秦漆黑的瞳仁裡自己的臉,他很緊張,緊張得出了汗,擡手攥住陽秦的衣服下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