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摸到狗洞邊緣的冰碴,院外突然傳來青石闆被踩碎的輕響——不是甲士們沉重的皮靴聲,倒像貓爪撓過瓦檐。
他脊背瞬間繃直,抱着周鐵的手卻穩得像釘進牆裡的鐵楔。
牆角的藥櫃燒得噼啪作響,火光舔着窗紙,将一道佝偻的影子投在牆上。
那影子縮着脖子,腰間挂着的銅酒壺晃出細碎的叮當,正是守了周鐵三年菜窖的啞叔。
啞叔的手指在唇前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布滿老繭的手從懷裡掏出半塊虎符。
青銅表面的饕餮紋被磨得發亮,虎口處缺了一角,卻在火光下泛着和霍弘胸前銀鎖一樣的暖黃。
霍弘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每回周鐵喝多了,總對着菜窖的破壇子念叨"虎符在,鎮北軍魂在",卻從未想過這東西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騰出一隻手接過虎符,指尖剛觸到青銅,心口的銀鎖突然"嗡"地震顫,像是被敲了一記悶鐘。
"當啷"——虎符和銀鎖相碰的聲響輕得像片羽毛,卻讓霍弘的瞳孔驟縮。
虎符缺口處的弧度,竟和銀鎖内側那道未完成的鱗紋嚴絲合縫!
他慌忙扯下銀鎖,借着跳動的火光對準虎符——青銅的冷硬與銀器的溫涼貼合時,兩截殘缺的紋路瞬間連成完整的金鱗,在掌心浮起半指高的淡金色光影。
系統提示音比以往更清晰,像是有人貼着他耳骨說話:【檢測到鎮北王血脈認證完成,藏鋒錄觸發隐藏條目:"藏鋒于野,待時而動"。
當前可融合戰技上限提升至五種,血脈共鳴狀态下,融合效率+50%。】
霍弘的手指在發抖。
七歲那年周鐵給他系銀鎖時說的"等你長大自然會懂",此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原來這不是普通的長命鎖,是鎮北王府的血脈憑證,是母親用最後力氣塞進他襁褓的護身符!
"啞叔..."他聲音發啞,擡頭卻見老人已經跪在周鐵炕前。
啞叔布滿裂痕的手掌撫過周鐵灰白的發頂,喉結動了動,發出破風箱似的嗚咽。
他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半塊烤得焦黑的炊餅——霍弘認得,這是周鐵每回巡夜前,啞叔偷偷塞給他的"壓餓食"。
周鐵的睫毛顫了顫。
老人渾濁的眼珠突然聚起光,枯瘦的手抓住霍弘手腕,力氣大得驚人:"虎符...去雲州城藏鋒閣...找...找你娘的師兄..."他咳得脊背弓起,嘴角溢出黑血,"别信...别信懸壺閣的老東西...當年...當年他給你娘診脈時,袖中藏着..."
"爹!"霍弘膝蓋一彎跪在炕邊,周鐵的手卻像冰棱般刺進他掌心。
老人瞳孔逐漸渙散,最後一絲力氣全用在攥緊霍弘手腕上:"記住...鎮北軍的刀,不是用來砍自己人的...你要活...要活過這亂世..."
啞叔突然拽了拽霍弘的衣角。
老人指向窗外,透過被濃煙熏黑的窗紙,能看見東邊火把的光暈正在消散——老醫正的調虎離山見效了,但甲士們随時可能發現上當折返。
霍弘咬着牙把周鐵重新裹進被單。
他的銀鎖還和虎符扣在一起,金鱗光影在他手背上流轉,燙得皮膚發紅。
系統界面在識海浮起,藏鋒錄的條目裡多了行血字:【周鐵,鎮北軍前百夫長,生平善用□□,戰技"破陣"已解析,是否融合?】
"融合。"他在心裡默念。
刹那間,無數畫面湧入腦海——十六歲那年周鐵教他握刀,說"刀把要貼緊虎口";二十歲冬夜他發高熱,周鐵背着他跑了二十裡找郎中,背上的汗浸透了棉袍;還有剛才老人說"你娘把你塞進裝藥材的木箱"時,眼底那團壓了三十年的火。
後巷傳來甲士們的叫罵聲,這次更近了。
啞叔突然抄起牆角的柴刀,比劃着要替霍弘斷後。
霍弘卻按住他的手腕,把虎符和銀鎖塞進自己懷裡:"您守着孫媽,她脖子上的月牙疤和爹腰間的刀傷一樣——"他頓了頓,"是當年殺鎮北王府的人留下的記号。"
啞叔的手抖得厲害,突然重重磕了三個頭。
額頭撞在青磚上的悶響,混着院外"砰"的砸門聲,震得霍弘耳膜發疼。
他最後看了眼周鐵平靜的臉,把被單系緊在肩頭,彎腰鑽進結着冰碴的狗洞。
寒風吹得他眼眶發酸。
後頸的金鱗還在發燙,卻不像剛才那樣灼人了,倒像有團活火順着血脈往下淌,燒得他心口發暖。
懷裡的虎符和銀鎖貼在一起,隔着兩層粗布衣裳,依然能觸到彼此的溫度——那是鎮北王的血脈,是周鐵用命護了二十年的秘密,是他霍弘,從此再不能做普通戍卒的證明。
他站在巷口的老槐樹下,望着遠處逐漸熄滅的火光,把虎符和銀鎖攥得更緊。
月光落進他眼底,映出金鱗流轉的影子,也映出他緊抿的嘴角——這世道要他藏鋒,可藏鋒不是示弱,是等那把劈開陰雲的刀,磨得更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