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鄭雲瀾恹恹地看着幾乎沒有消化的食物殘渣,面無表情地收拾殘局。
衛漣都怕她把胃吐出來,劇烈的幹嘔導緻她的臉色漲紅,甚至呼吸也有些困難。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從一開始忍着排斥強行往下咽,到吃不出來味道偷偷往菜裡加重辣重鹽,再到現在把吃進去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鄭雲瀾看着鏡子裡自己下垂的五官,青黑的眼圈和枯槁的面容,有種把鏡子砸碎的沖動。
太難看了,簡直就像是一個瀕死的、無可救藥的、等死的人。
“其實還不如快死了呢,好歹有個盼頭。”
衛漣驚悚地盯着她,急得繞着她轉。
嘔吐的次數太多,鄭雲瀾逐漸放棄進食這項活動,路過一家營養液專賣店時猶豫幾秒,走了進去。
人們的普遍觀點是盡量少攝入這些合成食物,尤其對于未成年,因此鄭雲瀾并沒有嘗試過幾次。
落日西沉,遼平大橋上陸續有人過去詢問鄭雲瀾是否需要幫助,都被她一一禮貌謝絕。
外城的生存壓力太大了,多到這座橋上不知道有多少殒命的人。
她在這裡站了很久,站到腳跟酸脹,腰背發痛,她現在甚至有些迷戀這種痛感,恍惚間有種自己還活着的感覺;又看看時間,心下滿意營養液的作用時間,轉頭買了一袋子不同口味的,悄悄拎回家去了。
不知是不是伫立的那幾個小時給了她别樣的感受,從那之後她開始出門了,隻是路線實在令人詫異。
衛漣膽戰心驚,她有意無意地在路過河邊、斷崖、橋邊的時候往外靠,會刻意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跑,拖到十一點才回去。
總而言之,哪裡出意外的概率大,她往哪跑。
現在身上已經隐約有後來他認識她時,那副不要命的狠勁了。
他的一生中,幾乎所有的事都目标明确,鄭雲瀾曾經說他身上這股沖勁兒很好,他唯一感到挫敗的是鄭雲瀾前期總是無視他,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漫無目的、看不到盡頭的生活帶來的絕望。
她活得平靜,活得麻木,看不到前方的何處才有亮光;一邊覺得世界爛透了想消失,一邊又不想給别人添麻煩,讓親朋好友難過。
衛漣竟然詭異地有些慶幸,如果鄭雲瀾心一狠抛開這種愧疚,他壓根不會認識她;可是正因為某種意義上她不夠自私,才會活得這麼痛苦。
紀年的事和她有什麼關系呢?王嵘還活着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沒有帶給她實質上的傷害,不是嗎?
但是她會因為這種不公的事感到痛苦絕望,求助無門;會覺得以往所受到的教育,接受的觀念轟然崩塌,邏輯體系潰不成軍。
“你不要再來了。”紀茹把門打開一條縫,“我不想再看見你們,我每次、每次看到你們,就會想起來我哥。”
鄭雲瀾垂下眼睛:“……對不起。”
“不用,說到底是我們命不好。”她的聲音哽咽,“很謝謝你還記得我,但是真的不要再來了,李昭哥哥沒有轉告你嗎?”
鄭雲瀾一愣:“他來過?”
“……嗯。”紀茹聲音悶悶的,“我看到你們真的會……很嫉妒,很嫉妒。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有的人就……”
她安靜片刻,聽起來像是在哭,半晌道:“你走吧!”
鄭雲瀾艱難地走出去很遠,回望時眼中有種說不出的悲憫與無奈。
天色漸晚,她不知想起什麼,一個人跑去紀年出事的巷口坐着。
路燈忽閃幾下,偶爾有醉酒的人拎着酒品路過,或是有争吵叫罵聲,這些事情在外城并不少見,隻是按照鄭雲瀾這個外出時間和地點來說,一次都沒有碰上找事的人,可謂運氣絕佳。
鄭雲瀾背靠路标杆,感覺今天又要無功而返,晃晃悠悠地爬起來準備回去。
在她眼前發黑的間隙,感覺腳踝突然有什麼東西蹭來蹭去,片刻後才看清是一隻不知哪來的小狗,毛色雜亂,像是剛從哪個垃圾堆扒完出來。
鄭雲瀾往前走一步,它跟着走一步,她往後退一步,它也跟着往後退。
她頓了幾秒,拔腿往家跑,那小狗就搖着尾巴跑在她身邊,沒幾十米的距離竟然把她超了出去。
鄭雲瀾扶着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小狗吐着舌頭在她腳邊蹦跶。
她蹲下來:“你想跟我走嗎?”
“汪!”
“但是我可能沒有能力照顧你,我什麼都做不好。”她嗤笑道,“你看我的臉,看起來是不是跟快死了一樣?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汪汪汪!”小狗親昵地往她掌心蹭。
鄭雲瀾跑去商店買了根澱粉腸給它,趁着它吃東西的間空擋跑了。
衛漣激動地想,這就是她提過的以前養的狗了吧,等她收養它之後心情會好很多,随即又消極地想,後來他沒見過這個狗,看年紀不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候,八成中間出意外了。
接下來的日子,那個小狗像是認定了鄭雲瀾一樣,蹲在小區附近不肯走,碰到鄭雲瀾出門就屁颠屁颠地跑來汪汪叫,好幾次都把她逼得退回家去。
“我能養狗嗎?”鄭雲瀾問。
“養狗?”鄭禹瀾驚訝道,“什麼狗啊?大型犬要□□。”
“不太清楚,看起來應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