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瀾在高中以前的生活可以說幾乎沒有色彩,沒有社交,沒有波瀾,甚至沒有兩點一線,每天睜眼閉眼都在一個屋子裡。
鄭禹瀾有點擔心她這麼憋下去會出問題,偶爾會拉着她和自己的朋友打遊戲,這也成為她為數不多與外界交流的活動。
她本身似乎無所謂,衛漣都懷疑她再不出門就徹底變成陰暗小孩了。
時間匆匆流過,轉眼到了鄭雲瀾上高中的時間,在一成不變的作息中,命運的轉盤悄然轉動,她跟紀年、李昭和李娟分到了一個組。
鄭雲瀾聽說過紀年,似乎是初中畢業三年後又回來上的高中。她有時會在兩門考試的間隙觀察他。
紀年是個不希望别人尴尬的人,他隐隐注意到鄭雲瀾的目光,照舊低頭寫着題,裝作沒看到的樣子。
“區間帶錯了。”見他卡半天,鄭雲瀾出聲提示。
從那之後,不知道紀年是不是覺得她沒有那麼孤僻,偶爾在她來學校的日子會問她一些題;鄭雲瀾的人生中從來沒感覺自己被同齡人賦予如此衆望,慢慢地竟然按時按點去學校了,她家裡人都暗暗松了口氣。
“還在學呢?早點睡吧。”鄭禹瀾看着她房間透出的微光,低聲說。
“馬上。”
鄭禹瀾歎息一聲,知道妹妹這是在研究錯題類型,雖然不是給自己研究的,但是到底對歸納總結和人際交流也有好處,随她去吧。
高二到高三的那一年,可以說是衛漣目前為止見過的,鄭雲瀾最活潑、最鮮活的一段時期,甚至在假期會數着日子盼望開學,這是以前從何來不會發生的事。
她會跟李娟推薦新出的電影,會開導沒考好難過的紀年,會和李昭吵得面紅耳赤,又會和他一起八卦他們。
衛漣心中發澀,在已經知道結局支離破碎的情況下,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像是一觸即破的泡影。
有次回來,鄭雲瀾發現紀年的從抽屜中拿出的手背,多了幾條鮮紅的劃痕。
她猶豫了整整一節課,趁着紀年出去的間隙,和李昭一起鬼鬼祟祟地翻他抽屜裡面。
“嘶!”李昭倒吸一口冷氣,“哪個王八犢子往裡面放鐵釘,還磨尖了。”
鄭雲瀾眉心一動,直覺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一開始沒有人知道王嵘發什麼神經,總是跑來找紀年的事,他本人也一副讓他們不要多管閑事的神态。
李昭偷偷打聽,這才知道是王嵘個鼈孫子下藥不成惱羞成怒,連帶着李娟也承受不了壓力被迫轉走。
他氣得要去找王嵘算賬,被紀年厲聲呵斥住。鄭雲瀾也是一愣,從來沒見過紀年這副聲色俱厲的模樣。
之後的重大事件和衛漣知道的一樣,王嵘幾人把紀年堵在廁所打了一頓,恰好鄭雲瀾沒有回家,李昭過來和他們打成一團,幾人一起進去喝茶了。
鄭禹瀾把人接回來,眼看着妹妹又回到以前那副陰暗小孩的樣子,問:“你還要去學校嗎?”
鄭雲瀾堅定地點頭:“嗯。”
鄭禹瀾心中隐隐有種不詳的預感,但是自己大學忙的腳不沾地,家裡又催着考教師,一來二去沒太注意她那邊,這一恍惚,出了事。
天空飄起大雪,飛舞的白點從窗外成片落下,紀年的座位上空蕩蕩的。
已經下午兩點了,紀年上午就沒來。
李昭起初以為紀年回家了,哪知中午跑到他們家,紀茹疑惑地說他沒回來。
他心裡一緊,血液唰地涼了個透。
王嵘也沒來。
一節課後他實在坐不住了,電話打不通,人找不見,還有個危險分子也不在學校。
李昭悄無聲息地溜到後牆,剛準備翻出去,被身後冷不丁的聲音吓了一跳。
“卧槽?!你在這兒幹什麼?”他瞪着鄭雲瀾。
“你要去找紀年嗎?”鄭雲瀾說,“我也去。”
“你去什麼去?上你的課去。”
“差不多都會了,有學上就行。”她不在意地說,“該好好上課的是你。”
“……我現在沒空跟你啰嗦。”李昭不悅道,轉身就要翻出去,“别礙事。”
鄭雲瀾加大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褲腿,擡高音量威脅道:“不帶我去,就都别去。”
“你是個人?!”李昭急得都要着火了,不遠處的保安正在往這邊走,“起開卧槽,再拉着就真要被抓了!”
斟酌片刻,他妥協地朝鄭雲瀾伸出手:“趕緊的!”
他們這一找,一直到天黑都沒有找到。
鄭雲瀾對警局有點失望,但還是跑去找劉警官,他卻表示這個時間不能立案,不過可以幫他們找找。
偌大的街道空空如也,昏黃的路燈打在雪堆上,更顯得寂寥冷清。
鄭雲瀾起初在他的必經之路狂奔,後面一瘸一拐地在學校附近搜查。
這運動量實在為難她一個不鍛煉的人,跑得冷空氣鑽入肺中,疼得她捂着靠牆蹲下,這時,不遠處的一個巷子讓她起了猶豫。
站在巷口,望着黑漆漆的深處,背後沒後來地汗毛直豎。
似乎隻有堆成山的垃圾?不進去了吧。
她顫抖着腿繼續呼喊紀年的名字,沒有注意到巷子深處一直僵白的手臂,似乎隐隐動了一下。
衛漣漂浮在空中,看到不遠處紀年倒在巷子深處的身影。
就差一點。
鄭雲瀾大晚上焦急地跟他說自己晚點回去,鄭禹瀾這才知道自己的預感沒有出錯,尤其當他帶着一臉憔容的妹妹出現在警局的時候。
掀開白布,鄭雲瀾看到紀年灰白色臉龐的時候呼吸猛地一滞,如遭雷劈,眼淚無聲從眼角滑落。
李昭不可置信地把手指放在紀年鼻息處,半晌才腿軟地倒在一旁。
那邊紀年的家人亂作一團,紀父擰着泣不成聲的紀茹的耳朵,惡狠狠地說:“都是你!非要鬧着上什麼學,這下好了,你哥為了給你賺錢,命都搭上了。”
他這一聲并沒有壓低音量,在場的人俱是一驚,劉警官率先反應過來,三步并作兩步攔下他,說:
“家屬請冷靜!這不是孩子的錯。”
“松手松手,幹什麼?!”“關你們什麼事?這是我女兒!”“哎呀别吵了……”
鄭禹瀾一把拉住作勢要沖過去的鄭雲瀾,說:“你先出來冷靜一下。”
她的眼神空洞到讓他害怕。
眼淚幹巴巴地從眼眶中流出,她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對于外界的反應也變得有點遲鈍,隻是怔怔地望着紀年的屍體流淚,起初還試圖拽紀年起來。
他想,是不是不該帶她過來?畢竟年紀還太小了。
鄭雲瀾行屍走肉般地回到家裡,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她有些不解地抹了把臉,疑惑道:“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