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經曆美好的生活還這麼想離開人世的。
下課後,老師嘴上說“有事情先找老師”,一邊光明正大地和稀泥,而後又暗暗提到“父母把你們送過來是希望你們好好學習的,不要給父母找事。”
這樣啊,衛漣恍然大悟,鄭雲瀾這種表面冷臉心裡共情廣大勞苦人民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選擇給人添麻煩這條路。
那她跳級,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忍無可忍的大事了。
小男孩的團體現象極其嚴重,衛漣當初是和其他熱衷于背地說他家事的人打得昏天黑地,這邊沒膽子的東西抱團欺負不融入他們的小孩。
接下來的半年,鄭雲瀾的東西丢得愈發嚴重,甚至到考試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一支筆都沒有的程度;亦或者上課回答完問題,坐下時凳子被後排的男孩抽走,猝不及防摔到地上。
衛漣看得牙癢癢,感覺轉折點快來了。
鄭禹瀾那時候到底年紀還小,沒有後來那麼心細。父母又忙的腳不沾地,鄭雲瀾這種倔脾氣又一個字不說,一年下來家裡人愣是沒發現什麼不對。
直到老師打不通鄭雲瀾父母電話,一個奪命連環催打到鄭禹瀾那裡,他隻好在學校裝肚子疼,轉身翻牆脫校服,跑到妹妹學校充當家長去了。
他趕到的時候,一個滿臉幹涸紅褐色的男孩正哭得抽抽,看到他進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嚎得更大聲了。
衛漣翻個白眼,還有有臉哭?!
鄭雲瀾和老師提了兩次換座位,一次被拖着,一次被不耐煩地打發了,這老師在明知他倆有矛盾的情況下又讓他們同桌了一個學期。
這回是老師去門口不知道幹什麼,旁邊這醜東西又開始有意無意地撞鄭雲瀾,鄭雲瀾不想理他,胳膊一擰就往一邊躲,這蠢貨故技重施拉拉前面的,叫叫後面的,她被譏笑聲包圍,眼看着忍不住就要發火。
結果這垃圾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麼的,反正衛漣覺得絕對是故意的,一個胳膊肘搗在鄭雲瀾胸口,疼得她足足有兩分鐘沒開口說話,而後又死不要臉地開黃腔問“怎麼了?缺男人給你揉揉?”。
果然,鄭雲瀾頓了頓,噌地站起來,抄起凳子直奔他的頭,這才有了這一幕。
辦公室裡雞飛狗跳,男孩父母不依不饒地要賠償,班主任怕事情鬧大連忙道歉,同時不忘指責鄭雲瀾不懂事,有什麼事不先找老師。
鄭雲瀾往側面歪歪腦袋,似是不解,臉上浮現出不符合年紀的嘲諷。
她在喧天的找鬧鐘找準桌子,一拂手,桌子上的玻璃杯、顯示器、鋼筆掉了一地,清脆的響聲給這場鬧劇按下了暫停。
鄭雲瀾回頭望着門口,此時正值課間,辦公室門口聚集了無數個腦袋。
她又望着要問責的大人,說:“你們的意思是,全是我的問題?”
男孩父母好笑地說:“我不跟你廢話,等你父母過來再商量賠償的問題。”
“你聽不懂話嗎?”鄭雲瀾冷冰冰地問。
“你這小孩有沒有家教?”
鄭雲瀾不說話,就這麼看着老師,那審視的、失望的、暗含幾分期待的眼神,将老師盯得扭過頭去。
“行,我早該知道的,每次都是這樣。”她了然地點點頭,脫下光腦打開相冊,高聲道,“來看看你們有家教的小孩吧。”
錄像的畫面晃動,背景音十分嘈雜,隻是那句讓人惡心的稚嫩童聲還是清晰地闖入每個人的耳朵。
鄭禹瀾擠進來時,恰好聽到這一句,幾個大人臉上都有些挂不住。
鄭雲瀾見狀,不由分說地拉上鄭禹瀾往外走,離開前扭頭說:“你們的家教值得每個人學習。”
而後冷着臉和鄭禹瀾說沒事,心裡卻沒由來地沉重。
回去之後又要問“怎麼回事”“你怎麼不說”之類的。
這件事鬧得很大,鄭雲瀾把錄像放到網上,學校聲譽受到影響,不久後校長帶着班主任登門道歉,言語間全是自責管理疏忽,神色卻半分不顯。
鄭雲瀾關上門,躺在床上,将手臂伸直,喃喃道:“他們是聽不懂話嗎?”
她疑惑道:“長大會不會好點?”
之後鄭雲瀾因為跳級的事和家裡人又鬧了不愉快,父母身心俱疲地說:“你懂點事好不好?怎麼别人都沒這麼多事。”
鄭雲瀾沒有說話,隻是鮮少去學校了。
小學的課程本就少,鄭雲瀾窩在房間,每天隻要上兩、三個小時的網課就可以,省下來的時間足以去幹别的事情。
衛漣覺得這樣對她來說很合适,在學校也是浪費時間,在家裡反而有心情去學學畫畫,看看電影小說了。
隻不過這樣下去,她對别人的容忍度可能會越來越低。
人太久不見傻逼,就會忘了傻逼有多傻逼。
事情沒有随着鄭雲瀾期望的那樣變好,初中的小孩像是打通了什麼阻塞點一樣,有種不加掩飾的惡,直白到她即使成年也不想回憶。
學生時期,差幾個月都能差出輩分來,她一個小好幾歲的人在班裡格格不入。
好在她這次沒有多難過,在初一按時報到一個月,又過上了居家自習的生活。
“再大點會不會好呢?”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