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漣習慣了邊境駐紮的生活,對床墊的軟硬薄厚沒有什麼要求;鄭雲瀾對生活中保障生命最基本生存之外的條件壓根不怎麼在意,因此家裡的床都是硬棕床墊。
然而這次鄭雲瀾摔到之後一下子對這種東西的要求被迫苛刻起來。
深夜寂寥,月光描摹着鄭雲瀾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掃下一片陰影。
衛漣看她手撐着一邊,艱難地翻着身,連忙扶住她的腰背給她翻了個面:“疼得厲害嗎?”
“不疼我趴着幹什麼?”鄭雲瀾趴在枕頭上凝視空中不存在的浮點,“你不疼?”
衛漣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她問的是那道口子:“又不深,就劃了一下……都快自己好了。”
他惴惴不安道:“你……你那時候是真的想弄死我嗎?”
鄭雲瀾偏過頭,整張臉暴露在月光下,眼神仿佛在觀察實驗室的研究對象:“你最關心的問題是這個嗎?”
“……其實想問的挺多。”
“我以為……”鄭雲瀾眉心蹙了蹙,“你的暴怒會大于對這個問題的好奇。”
衛漣深吸一口氣,解釋道:“白天我……我不想把自己的行為歸結于信息素,但是出于個人原因,我對omega的印象确實有些,不太好。或者說我處于一個alpha的位置,對omega有點敬謝不敏吧。”
“你們的信息素似乎會相互吸引或者排斥?我見過馬路上有alpha發狂的場景,光腦的警報說他意外進入易感期,”鄭雲瀾罕見地起了興趣,言語用詞毫不客氣,“看起來很像失控的原始動物,你今天也是這樣嗎?”
衛漣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一下:“今天倒沒進入易感期,那兩個omega……這兩個群體很少會出現在一個空間,說句難聽的,很多時候隻要一碰面,不管是信息素的作用還是什麼,大概率會變得,咳,很原始。”
“你怎麼分辨出來他們的性别的?Omega似乎不允許工作?”
“嗯,不過平權運動不是鬧得挺厲害的嗎?現在omega可以在伴侶或者家屬的允許下從事一些網絡工作,他們兩個……”衛漣的指尖輕拂鄭雲瀾潔白的脖頸,心裡排斥她這麼關心那兩個人,“那一層樓隻有他們有信息素,我的五感靈敏一些,感知的比較快。”
“快?”鄭雲瀾的注意力成功偏離,“其他alpha也能聞道嗎?”
“你這麼關心他們幹什麼?”衛漣不悅,還是乖乖回答道:“要這麼下去,遲早的事。你們接觸時間不短了吧?你這麼一個不容易跟别人熟起來的人還大老遠跑過去跟他們有說有……”
鄭雲瀾面色一沉,衛漣立刻回過神來乖乖閉嘴,轉移話題:“為什麼覺得我會生氣?”
空氣安靜了足有兩分鐘,衛漣不依不饒地湊到她耳邊一直重複,鄭雲瀾不耐煩地一巴掌推開他:“起來。
“為什麼不會生氣?我先拿刀捅你的,你為什麼還會為推我感到愧疚?”
衛漣心想你糾結的點果然刁鑽:“不管怎麼說,我一個alpha都不該跟伴侶動手。那時候……我實在沒反應過來。不過不管怎麼樣,你受傷這個結果是我造成的,我又不是不講理,當然覺得不好意思。”
“‘不是不講理’?”鄭雲瀾聲音裡染上幾分笑意,“倒是沒看出來。”
衛漣未蔔先知,搶先一步:“除了分手,都好說。”
空間重歸靜寂,鄭雲瀾閉上雙眼,濃密的睫毛将陰影投在臉上,看起來像一尊精緻的大理石像。
鄭雲瀾:“你還是,有點該死。”
衛漣反複回味鄭雲瀾這一句話,深夜才堪堪入睡,一睜眼卻看到鄭雲瀾又趴在枕頭上發呆,要不是她仍在呼吸,他甚至以為她隻留了一副軀殼在這裡。
“醒這麼早?”衛漣揉揉她的後腦勺,“别動,塗下藥。”
衛漣痛定思痛,深感自己不是東西,下定決心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于是火速下單一個長寬各兩米的乳膠床墊和一個彈簧床墊,思及鄭雲瀾經常窩在沙發拐角處的地毯上,又往那裡塞了一個蓬松的坐墊和靠背。
鄭雲瀾有時候半夜疼得翻身,衛漣會猛地驚醒,他這才發現鄭雲瀾的睡眠相當不好。
有時候兩三個小時醒一回,她會随手摸出來光腦配套的全景眼鏡不知道看些什麼,有時候光安靜地睜着眼睛,似乎清醒對她來說是一件相當難熬的事情。
衛漣不禁想起那個女醫生的提醒,鄭雲瀾的個人檔案裡應該有什麼确診記錄。
他很想偷偷拿過來鄭雲瀾的光腦看看,又怕這幾天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又降回冰點,告誡自己多注意點,總會好的。
鄭雲瀾窩在自己的角落,眼看着眉心的“川”字越來越明顯,沖衛漣擺手:“過來一下。”
衛漣早就暗暗關注她的表情:“怎麼了?”
“你的照片可以外傳嗎?”
衛漣不明所以:“可以,你想……”
鄭雲瀾打斷他:“給我張白底證件照。”
衛漣好奇地湊過去,隻見鄭雲瀾熟練地改了下一張簡曆的照片和性别,頓了兩秒,又把年齡改大到三十一歲,在求職網站重新申請了一個嶄新的賬号。
衛漣滿臉問号:“我要找工作?”
“我想看看單純換個性别會不會找到工作。”
衛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