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郴州已是戌時末。
因萬盟會在即,各幫各派潮湧而來,不少客棧都住滿了。最後的這一家門前也擠滿了人,都吵吵嚷嚷的要個住地。
千重走出客棧,沖我搖搖頭:“沒有空房。”
凝煙也從人群裡繞出來,對我們幾個擠眉弄眼:“我有辦法。”
我挑眉望她,預感不是什麼好主意,掃了一眼林薛二人,正要阻止她開口,卻沒想她說話利落如倒豆子一般——
“随便找兩個人,把他們迷暈了扔出去就行啦!”
“……”果然,真沒讓我失望呢。
薛寒采一路颠簸,沒地方住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聽罷更是不滿:“這馊主意也是能行的?”她上下打量凝煙,随口嗤道:“你該不會是個魔教妖孽吧!”
我暗叫不好。
我們幾人本就在客棧門口不遠處,薛寒采怒氣之言嗓門不小,“魔教妖孽”四個字一出立刻引得衆人側目。一時間客房也不争了,陸陸續續朝我們圍過來。
我擡頭環顧四周,東邊胡同是死路,南北均是人群,西邊躍過客棧頂尚有他路,可行。
我滿意點點頭,卻聽人問:
“誰是魔教妖孽?”那人藍衣短打,絡腮胡須,目光在我們幾人之間來回掃動,最終停在薛寒采身上,沉聲問道。
他身後跟着七八個人,均是橫眉豎眼,目露兇光,吓得薛寒采往後一退:“我、我随口說說……”
絡腮胡腰刀出鞘半截,寒光閃閃,竟是絲毫不憐香惜玉:“事關魔教,還請姑娘把話說清楚!不然休怪我陸老三手中這把鎖魂刀!”
哦喲呵。好狠。但是曆來喜歡放狠話的都死的比較快。
我不想惹事,若暴露行迹勢必麻煩纏身,這也是易容的原因。
但沒想到同行的這兩位卻唯恐天下不亂似的,那廂剛說完“魔教”,這邊凝煙又來添了把火。
隻見她在衆人中轉了一圈,看我一眼,神秘一笑,對他們道:“魔教妖孽……就在你們這些人中間!”
一石激起千層浪。
千重目瞪口呆,我翻了個白眼。看來凝煙還真就非要住客棧。
薛寒采也愣了:“你怎麼……”
林知許一把拉住薛寒采,對衆人道:“都是誤會、誤會,在下是昭明樓弟子,那邊幾位來自雲中洲,方才是在說剿滅魔教妖孽之事。”
路上我已與凝煙說好,我幾人暫時充作雲中洲弟子,即便有人來問,也好有個托詞。
我笑笑,林知許果然是個人才。在昭明樓與我相談甚歡,眼下便要剿滅魔教了,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畢竟是兩個大派,名号一亮,多少讓人忌憚,後面那些互相看看,已有退意,隻是——
“你說是就是?可有憑證?前幾日我們殺的那些魔教妖人,哪個不是平日裡藏的好好的?”絡腮胡隻猶疑片刻,又立刻神情戒備,一副不罷休的模樣。
林知許一噎。他二人随步青山叛出山門,哪還有什麼可以驗明正身的東西?至于我和千重本就是冒牌,于是我看向凝煙。
凝煙也看向我。
“?”你看我做什麼?你不是雲中洲弟子嗎?
“?”我隻是幫談旌做事而已,又不是雲中洲的弟子。
“……”那你在這拱火?
“……”好玩嘛!
我眼前一黑,後悔不如早聽了凝煙的話,一把藥粉下去反倒省事。
眼前已是劍拔弩張,我重重咳了兩聲,将群人的注意引過來。
我拱手客氣道:“諸位,在下雲中洲靈台仙人門下弟子周福,這二位是在下的師弟師妹,我們幾人半路偶遇昭明樓的師姐弟,決不是什麼魔教人,諸位如若不信,自可去雲中洲查證尋訪。”
裝模作樣嘛,學步青山就行了。微笑要禮貌,姿勢要謙恭,昭明樓大師兄的禮節從不讓人失望。
正當我洋洋得意收獲來自千重的膜拜目光時,客棧裡面傳出一道聲音——
“何人敢冒充我雲中洲弟子?”
忽見人群後方避出一條寬道,十幾個青年男女款款走來。一水的竹青色外衫似踏月而來,微風拂來身形葉依舊挺拔。真像是——
“一群竹子精。”沒錯!說的好!凝煙的話深得我心。
“是雲中洲的樊川!”
“他身後那可是謝江流?”
凝煙在我背後嘀咕:“他們怎麼也在這......”
我偏頭悄悄道:“你認識?”
凝煙聲音像蚊子哼:“也不算認識,就是見過。是其他島上幾位長老的弟子,但現在肯定認不出我。”
我點點頭,心下奇怪。萬盟會是武林中的大事,是踹了張玄陽奪得正道統領之權的絕好機會,可雲中洲卻隻派了這些不中用的年輕弟子,年紀長的一個沒到,這是什麼緣故?
未及想明,那當先一人眉目冷淡,面色不耐地問道:“在下樊川,冒充我雲中洲弟子的站出來。”
嚯,毫不客氣。
我隻好笑笑道:“我三人正是雲中洲弟子,并非冒充。閣下若有疑慮,不妨去問問靈猿島的那位。”
“靈猿島?”
“那是什麼地方?”
在場諸人有不明白的,議論紛紛。
雲中洲中有幾人面帶疑惑,有幾人面面相觑,也有一人低頭恍若未聞,獨樊川皺眉望我一眼,随即發現了藏在我身後的凝煙,目中驚愕:“那是......”說着便伸手來抓。
我手一擡,他再想前進半分都難。樊川側目,眸中浮起驚異之色,順勢便要與我打起來。
我在觸到他胳膊時便知他斤兩。
雲中洲功夫輕盈飄逸,我練的離元掌霸道,可輕易破之,加上《太一真經》與體内的蠱蟲,和他打實在是太過欺負人。況且此時不宜惹事,早點抽身才是上策。
于是我佯裝不敵,四兩撥千斤将他推給薛寒采。
不是正道麼?憐香惜玉總會吧。
豈料那人發愣一般,腰間軟劍竟沒收回,直直向薛寒采刺去!
我心下一驚,但也并不着急,這人功力并不高,薛寒采應當應付得來。
隻見角落裡迅速斜來一道灰影,提劍便上,将那飛來寒刃挑開去。
正是林知許。
他劍橫在胸前,将薛寒采護在身後,頗有一夫當關的氣勢。
他沖的急,鬓發有些散亂,神色緊張地對着前方道:“我和師姐是昭明樓弟子,與雲中洲同為中原武林正道之士,閣下何故貿然暗箭傷人?”
樊川劍被挑飛,面色更加不渝地瞪我一眼,對他道:“你沒看到是他推我的麼?”
“我隻看你刺過來,還不欲收劍!”
眼看又要争起來,千重用目光問我要不要逃。
我搖搖頭,朝樊川擡擡下巴。他明顯認出了凝煙,更不欲傷他。
這下我們該有地方住了。
果不其然,凝煙跳出來大喊一聲:“别吵了!”
趁衆人吃驚之時,蹦到樊川跟前:“我們幾個沒地方住,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