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昨天略有不同的是,我除了感覺到灰蒙蒙的光線外,手腕處又開始了若有若無的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撕咬。
我想要去撓,卻被他按住:“這是藥在生效,你這麼一撓,可全都白費了。”
我隐約覺得哪裡不對,可腦子實在暈乎,于是不再動,任談旌擺布。
又過了一會,有人推門進來。談旌哼了一聲走過去,我依稀聽到那人談及“拜托”“離開”“照顧”之類的詞,而後走到我身邊停了一會,一字未言,最後終是離開了。
我想問那是誰,是不是步青山,他說了些什麼,但嗓子幹得冒煙,竟是連個聲調也發不出。
大約是風寒太嚴重了。
屋裡沒人說話。我像漂在水上的木頭,随着水流浮浮沉沉。
仿佛過了幾個時辰,手腕處的刺痛消失了,經脈似乎更寬,裡面湧動着溫暖的氣流。
談旌收了我腦後的針,道:“你手腕傷處已完全愈合,若無意外一炷香後可行動自如。至于眼睛,明日便可恢複。”
如若我清醒,必然對此十分欣喜。可我腦中一片混沌,含糊幾聲竟然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眼睛上敷了厚厚一層膏藥。世界一片漆黑,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
我想步青山大概已經走得很遠了。
“阿嚏——”我摸索着起身,按住被風拍開的窗戶,一邊後悔那夜的沖動行為。奈何這屋子老舊,窗子合不嚴實,縫裡鑽進來飕飕冷風,讓我忍不住又打了幾個噴嚏。
“白教主前夜卧石聽雨,今晨又臨軒賞雨,可惜我這靈猿島無佳人相伴,真是浪費了白教主一番雅興。”談旌推門而入,陰陽怪氣道,“還挺能跑,都跑到無音林了,那麼喜歡水,你怎麼不幹脆掉水裡沉下去算了?”
我茫然道:“前夜?”
他沒好氣道:“白大教主在我施針時暈厥,昏睡了一天一夜,可真是令人瞠目。”
我幹笑了兩聲。
他也沒繼續拿我開涮,過了一會問:“我之前的提議,白教主考慮的如何了?”
就知道他要說這個。
我笑道:“怎麼,你很着急?”
談旌哼了一聲:“我急什麼?我在這靈猿島待了數十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倒是你——”
我道:“我更不急。島上風光無限,我正好再享受一番。”
談旌一噎,說了聲“随便你”,像是真的不在意一般,悠哉地泡了壺茶,邀我共飲。
“菊花茶,配以枸杞決明子,清心明目,适合你。”
我喝了兩口,放下了茶杯。
“怎麼,喝不慣?”
“有酒嗎?”
“有,但我偏不給你喝。”談旌淡聲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可是過來人。”
我沒再說話。
窗戶沒關好,還是有點冷。
“那小子走了。”他突然說。
我笑笑,淡聲道:“那又如何。”
“哈!”談旌似乎很開心,他伸了個懶腰,“你們兩個真是有意思。他走之前千叮萬囑讓我照顧好你,你在這因為他郁郁寡歡,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有什麼。”
“有什麼?”我摩挲着茶盞上的雲紋,“什麼都沒有。”
談旌沉默片刻,突然轉了話頭道:“你可知找我救人,須得留下一樣東西。”
我憶起步青山說過的話,點點頭:“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金不換’的規矩,誰敢不從?”
“看來姓步的小子和你說了不少,”他砸砸嘴,似乎有些得意,“那你可知,他為了求我救你,留了什麼?”
這問題我也想過許多次,步青山一向儉樸,衣裳破了也打兩個補丁繼續穿,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也許就他那把破劍了。
我心中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但很快被自己否決——一個執劍者怎麼可能主動舍棄自己的劍?那是對他自己的背叛。
他見我不答,故作神秘道:“你待會就知道了。”
一個時辰後,藥膏洗去,金針刺穴。
談旌一改方才揶揄調侃,嚴肅吩咐道:“坐穩了,别說話。”
不同于前幾日的飛針連環,這次談旌下手很小心,每一針都深思熟慮,謹小慎微。
我盼了許久能重見天日,可真到這一刻,心裡反而平靜得多。
大概是結果顯而易見,失掉了讓人好奇的欲望和為之波動的心——如同所有注定的事。
我想此時步青山已經在往芙蓉山莊的路上,他會不會半路遇到人圍堵,畢竟他叛出師門鬧的人盡皆知。
還有千重已經二十多天沒見着我了,會不會急得在餘音樓大鬧,抑或是去找花落求援。
林知許和薛寒采還在不在嶽州,到哪裡能尋到他們。
花落和幾大魔星能否安撫衆人,下月會不會去芙蓉山莊。
就這麼亂七八糟地想着。差不多過了兩個時辰,談旌長舒一口氣,有些疲憊道:“成了。”
我緩緩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