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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出事之後,我阿媽簡直見到棺材就害怕,她也避免讓我見到,凡是遇上親戚辦白事,不論那人與我是什麼關系,阿媽一定不讓我去。即便是路上無意中遇見其他人辦白事,我阿媽都會慌慌張張拉我離開。”
“我阿媽是每次見到棺木都會發同一個噩夢,夢見我躺在棺材之中。我不敢講給她知,其實看見棺木反而能帶給我安甯,因為它曾經替我保暖,保護過我。”
“聽到這裡你一定猜得到啦,當我阿媽知道我要出去自己做事,還是以賣棺材為職業的時候,幾乎痛心得嗚咽不止。她不斷重複向我道歉,說對不住我,覺得是她失職才會令我有那一段遭遇。實際上我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證明給她看,我已經從當年的事裡走出來了。究竟是因禍得福,還是因福得禍,誰又能琢磨得那麼清楚呢?”
“而且我做這個行當也不是沒益處的啊!最起碼,它令我識得你。這也算是我撈白事以來最大的得益了。”
“那不如就再講個笑話你聽吧!其實我的那些同行,當中有許多都曾經有過撞鬼的經曆。有些是懷疑自己撞鬼,有些則是實牙實齒,說自己見到的一定是鬼。至于我,就從來沒遇過。但是其實第一次在鋪頭見到你的時候,我有一刹那以為你是找來的女鬼。”
“對當日的情景你還記得嗎?我就記得十分詳盡。當時是深夜,街上的行人同車都不算多,晚風習習。我接到董媛在醫院去世的消息,一時回不過神,就望着鋪頭外面發呆,然後你走了進來。”
“你當時一身黑裙,長及地面,我連你走路的步幅都看不到,你幾乎是飄到我眼前的。我那時竟然不知道害怕,連一絲慌張都沒有。你知嗎,我當時竟然還想,如果世上真的有鬼,而女鬼都長得好似你那般模樣,就是有緣撞見了倒也不是壞事。”
“但其實那不是我第一次見你,你一定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地方了吧?畢竟那個時候,你在工作,正等着扮演其他人的新娘,我曾上前找你兜過生意,你說想認識你的一般都是就快死的人。”
“越說越遠了......”宋思禮捏捏商商的手,笑了笑,“陳吉士真是準啊,他前一陣算到你會遭遇血光之災,我從那一刻就開始擔憂了。其實我好像已經擔憂一段時間了,誰叫你總是同最惡的人打交道呢。我真是好希望他這次會算錯......”
“初初聽說和鳴街有位吉士的時候我是不信的,我以為他專幫人算紅事,不過是特意講幾句吉利的說話,哄得客人開心就可以了。後來我才聽人講,他其實什麼都算,隻不過他會擇客。遇到有緣的客人,丁點小事他都會幫忙參詳,遇到沒緣分的、或者他不鐘意的客人,多多錢他都不肯應酬。”
“他也算過我......我說的不是他算出我同你是千年難遇的将士與謀士的那一次,而是我識得你之前,有一次我路過他鋪頭門口,他叫住我,說雖然我故意走的是一條特立獨行的路,但恰恰我與往生者緣分很深,将來會得到很多庇佑。我當時還開玩笑,問他是不是将來會有豔鬼找上我,哈哈!”
“其實漸漸我就知道他算的是對的,因為我确實從那些找我辦白事的往生者身上得到很多助力,無論生前死後,他們都是我累積下來的人脈。我現在能進集團,也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這些人脈。”
“我都還未有機會問你,其實你支不支持我進集團呢?不過實話實說,不論你是否支持,我都還是會去的。隻不過......如果你反對的話,會令我感覺你有在關心我。有點傻,對吧?我好希望,你會真心關注我,希望我同你之前的連結,不單單隻是因為一樁一樁白事或是複仇,令我們彼此聯絡的契機也不隻是一位又一位将要逝去的人。”
“我之所以進集團,是因為想盡快帶着阿媽同宋家完全切斷關聯。這樣說聽來很矛盾對嗎?但實情真的是這樣。唯有以這種辦法,才能徹徹底底地告别宋家,開啟新的身份,尤其對我阿媽來講這幾乎是唯一的路。”
“我同宋思言雖然不是親兄弟,但在同一屋檐下相處了二十幾年,我很清楚他的個性。好似秦爺講的那樣,我越是避他,他就越不知收斂,他習慣了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到手,想見到的事一定要發生,即便我阿媽避讓了二十幾年,他都是還是不肯令她有舒服日子過。同樣地,我阿爸一封遺囑将我同他的親生仔放在對立面,即使我再怎麼表示我不會同他争奪,他都一樣會對我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