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碰巧那天,因為學校搞活動就可以對外公開,給了外界的人出入學校的機會,有個男人......原本是想綁架龍少,卻将身高、身形、發型都相似的我誤認為是他,最後将我帶走了。”
“我還記得,那天他開了一輛送貨的車來載我,我還以為他會将我帶去很遠的地方,結果,車在市區沒走多遠就到目的地了......他将我帶去了殡儀館,那是他平時工作的地方,而那輛車......平時是用來運送棺木的。”
“我聽到他打電話給龍少的阿爺,說綁走了他的孫仔,要港币一千萬現金,不然就撕票。當然,很快他就發覺自己綁錯了人。”
“雖然那個時候我還很年幼,但時隔那麼多年,我還會經常想起他當時的神情。在那個年紀我并不懂什麼叫絕望、無助、心死如灰,但在當時,當他聽說龍老爺的孫仔平平安安歸回家中,而被綁的我不過是果欄小學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孩童,他手捏着電話嚎啕大哭的模樣......”
“其實他也隻不過是可憐人一個,不分日夜地在為生計奔波。他有一個不過五歲大的仔,比我還年幼,卻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需要做心髒移植手術。他的仔在輪候名單上排了三年,終于收到消息說有合适的心髒可以換給他。”
“卻可惜......之後很快他又得到消息,說有另一個細佬比他的仔排在更前面,情況更危急,那顆合适的心髒就隻能換給那個細佬,而他的仔就隻能繼續輪候。”
“他的仔還能不能支撐得了下一個三年,他不敢想,他隻知道,他一家人從天堂瞬間堕入地獄,他幾乎已經爬不起身了。”
“後來他又看到雜志上幾篇報道,說有富豪之子在最近接受了心髒移植手術。他想了很多辦法去打聽,發現從那個男童确認心髒有事到接受手術都不過是一兩個月時間,根本沒可能排在輪候名單頭位。他認定,是那個富家男童搶了自己的仔的名次。”
“就在那段時間,龍家辦白事,就在他工作的殡儀館,他因此知道龍老爺很有錢。他找龍老爺要一千萬,是因為想送崽崽去美國做手術,路費、手術費、後續治療費以及一家人的生活費,加加減減,他覺得一千萬應該可以應付了。”
“一千萬對于龍老爺來講隻不過是小數目,但不代表他會白給,他不單拒絕了支付,還将綁架案的事通知到了警方。”
“又偏巧這時,有電視城的員工放料給記者,說學校交流日當天發生過這樣一樁綁架,且原本的目标是龍家的孫仔。記者們開始大肆報道,警方還未來得及細查,就開始需要應付源源不斷的記者詢問。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我被綁架的事件成了全城關注,就連電視城自己都開始做專題跟蹤,密切播報與我相關的消息。”
“綁我那個男人每分每秒都惴惴不安,他有時會忍不住想打我,很快又會向我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他不想傷害我。有時又會不停地咒罵我,說一切都是被我連累的,如果我那天沒去參加活動,如果那天我不是剛好出現在龍少前幾分鐘出現過的地方,結果或者會完全不一樣......”
“他将我禁锢在存放故人遺體的地方,他在殡儀館的工作還包括守護遺體,确保他們不會受到破壞,或是被偷走。在那間房我第一次聞到屍體的氣味,而随着時間,我竟然開始逐漸逐漸地聞見不同的氣味。原來......人死去之後,每具屍體的氣味都是不一樣的......”
“當發現綁錯人之後,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但往後應該怎麼做他卻拿不定主意,有時,他覺得應該放我走,但又怕我出去之後會帶警察來抓捕他。有時他會覺得應該令我消失,這樣他才繼續有得活......他甚至不停地用額頭撞牆,想撞出一個完美的答案。”
“最令他焦灼的還是他兒子的病,他不敢經常與家人聯絡,偶爾打一次電話,挂斷之後都會一連哭泣幾個鐘頭。他怕再也不能見到兒子,不能陪伴兒子長大......最怕是兒子的心髒病發作,會突然死亡......”
“被禁锢的時候,我其實不清楚到底他關了我多久。那是個沒有窗、也見不到任何自然光線的地方,我隻能通過空氣中的溫度同濕潤度來判斷外面的天氣變化了,或許又過了幾個鐘頭,或許是過了半日、一天......漸漸地,我也不再好奇了。我覺得自己出不去了,再也見不到我爸媽了。”
“我猜外面一定發生過很多事吧,比如我阿媽一定會發了瘋一樣地想辦法找我出來。但我從一開始的反抗,到後來變得安靜、服從,我從盼望早點出去見到爸媽,變成盼望綁我的人不會再打我,會給我幹淨的食物......”
“我是後來才聽說的,原來我被禁锢了整一個禮拜。到第七日的時候,那男人接了一通電話,說有個富商願意無條件付一千萬給他,前提是,他可以将我放生,準許警察帶我走。”
“他一開始覺得不可置信,但又迫切希望這件事是真的。那富商約定他到一個地方見面,他怕我會趁他不在的時候偷跑,又怕是警方設的圈套,趁他離開就會将我帶走。我是他唯一的籌碼,他要确保在收到錢之前我還受他控制,所以他找了一個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即是将我關在棺木内。”
“在他離開去同富商交易的那段時間,我躺在棺木裡望着頂上一片漆黑,一開始我會想象我是躺在草地上等待星空出現,到後來我的眼睛酸了,就開始閉上眼數自己的呼吸。”
“你知嗎?當在幾乎也被炸毀的地下室裡找到你躺過的那具棺木的時候,我瞬間覺得自己回去了當年那具棺木裡。”
“那時我也如同你一樣,嘴裡塞着毛巾,手腳被捆綁,呼吸減弱然後缺氧昏迷,直至蓋闆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