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千頭萬緒,堆積如山。
“我看他也不是全無人手,葛平忠不是去了麼?若真壓制不下群臣,還有駱将軍。”
“你糊塗了不是?”卓憐袖皺眉,“莫家軍幾十年來效忠莫家一門,莫少将軍正直青春,又有軍功在身。聖人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2】’,況輔國大将軍乃積勞成疾,為國盡忠,貿然換帥,軍心動搖,不可不慎呀。”
纾纾揉了揉腦筋,喟道:“是我思淺了。想來駱将軍也得留在禦前護駕,此乃重中之重,不好放去地方。”
倒倒手指把武官數了一遍,這幾年清理派鬥,到地步竟是沒幾個可用之将,老的老,小的小。若不能讓莫家軍敬服,屆時反而節外生枝。
當皇帝可真是難!她無不感慨。自從回宮,一日複一日深以為此。
“難得官家信任莫少将軍,可惜朝廷積年明争暗鬥,竟耽誤了拔擢人才。”卓憐袖低聲斟酌。
纾纾聞言,登時眼眸一亮,“對呀,耽誤的再補上不就好了?”
“何意?”
她笑笑不語,繞起一绺青絲,模樣左右思忖。
少傾,纾纾招來秋棠,“明日去溫居堂請懷安公主與馮昭容來。”
***
每月朔日大朝會,群臣畢至,鐘鼓齊鳴。
皇帝受朝,先列仗衛,文武于下庭、禮樂起、升禦座,六道稚尾扇合,岑湜障于後。
纾纾頭一遭随他入太極殿,但見執扇者皆少壯肩齊,儀容整美,書中所言“索扇【3】”便是一一開扇後,百官才以得見天顔,若是退朝,也必先合扇,皇帝離座後再撤扇。
隻聽大呼“陛下萬歲”,聲宏音高,震得房梁都顫一顫。
她有些驚惶,忙低頭握緊紙筆。
“衆卿家可有本奏?”岑湜道。他威儀堂堂,目光炯然,黃袍加身下不現一絲病容。
原先隻道天子權威,以禮彰顯,可曉那執扇的都是從品官族中挑選,望着巍峨宮殿,敬畏朝臣,她方體實感。
谏議大夫李馳拱手前疑惑将纾纾望了望,瞥見她手中卷紙,知是文書記錄,便也不再考究。
“陛下,臣等日前啟奏,嚴查那‘錦甲郎’一事,陛下三思過,如今能否回微臣一句話?”
又是他,上回虧還沒吃好呢。
索性他兩袖清風,家中隻有一結發之妻,膝下無子。上番岑湜“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下,多數人都安分不少,剩下幾個硬茬,傷腦得很。
“怎生又提此事?恁地惱火!”岑湜隆眉怫然。
他現今進退維谷,隻能憑勢壓人。此法收效甚微,若是任李馳之锲而不舍,時日拖久,朝中非議定然卷土重來。
私下裡,已有人在收集莫偃戈平日所舉所言,搜羅人證,真查出什麼,他暗中幫岑湜做了不少事,拿上台面也不好看。
“陛下,您若不欲追查‘錦甲郎’一事,也需再思量思量西南安定。”果然,有人轉移話口。
“據臣所知,莫少将軍與僰夷王往來甚密。曹川離京城足足五千裡有餘,羁縻府又以自治為主,二人雄霸一方,若其生出異心,難免鞭長莫及,後患無窮。太子殿下年幼,威信不足,若他日登基,臣等怕是無力應對呀!”
面面相觑,又站出幾人附和,“陛下,請陛下三思!”
話音落,殿内鴉雀無聲。
纾纾将目光落于一側,莫偃戈并非不在。
幾年前他同纾纾與岑湜一起落馬過崔格中,戶部牽連甚廣,雖不至于全軍覆沒,但有擢升高位者,此刻不免有個别趁人之危,讨之出口惡氣。
“陛下。”莫偃戈脫出人群,将那幾人瞟了眼,恭敬道:“請陛下容臣辯駁。”遂高聲說:“衆同侪與某齊為陛下效忠,某一向領兵于外,不常入宮。但同朝為官,某不敢妄稱骁勇無敵,功業千秋,但自诩恪盡職守,脂膏不潤。各位僅憑一首濫詞就将某蓋棺定論,是否太過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