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昀徵将背簍放下,緩聲道:“我給你和部落其他人帶的藥。”他指了指地上碎碗,“你已耽誤一次。”
诃摩谒臉色忽然變幻,紅白一氣,他偏頭瞥見纾纾正立在屋前拭淚。對上視線,她莞爾一笑。
這些日子一直是她在替自己熬藥,服侍飯食,忽覺耳面一熱,難堪杵着,手腳都無措。
“我叫莫偃戈。”沉着的聲音。
诃摩谒略垂的頭霍然一起,剛柔和下去的神态複又一緊,“莫偃戈?莫家軍?”
莫偃戈輕輕颔首,眼尾睐去纾纾那方。
他記得她說過若真喪命于此,莫家軍定會來尋仇。
“你跟她什麼關系?”诃摩谒攥了攥拳頭。
“我?”莫偃戈終于動作,笑意也更加狂肆,他向前走了一步,将颌一歪,蔑視般,“鐘意她之人。”
“他胡說!”纾纾忙沖到诃摩谒身邊,急急反駁。
兩人太高,她仰頭瞪莫偃戈,低聲教訓:“你少說兩句。”
“我就說了兩句!”他笑容一變,佯作委屈般順眉一耷,好似告狀。伸手,不動聲色把她拉到身側。
盡落诃摩谒眼底。
他對她的期許不多,那些秘密也可以不懂,但他最想要的,是辛珍能站在他身邊,是身,更是心。他怕崖上陪伴的這些天,終歸是南柯一夢,總要醒。而她是他初戀之人,所以顧慮、糾結,不知如何對待,抗拒着,煎熬自己,仿佛痛苦能讓頭腦更清醒。
但無理闖入的陌生人,怎麼能堂而皇之挑他逆鱗,這是他們兩個的事,容不得外人幹預!
诃摩谒怒不可遏,眼中欲噴出火來。
纾纾穿着僰夷人的短褂,肚臍一圈皆露在外頭,後腰忽地一熱,身子猛地傾向另一側。
男人頭女人腰,莫偃戈是抱過她,但見着裸露肌膚,饒他再有膽,也不敢碰。雖有駱昀徵提前警示,此時此刻腦海中卻忍不住隻想出旖旎之色,氣得他咬牙切齒。
“你!放!開!”他一音一節從唇間擠出三個字,手上越加用力。
“不,放。”诃摩谒摟緊她腰肢,有意将話說得輕飄飄,好似得意。
纾纾夾在中間歪歪扭扭,偏兩人像五歲稚兒搶東西般誰也不肯讓步,兩雙眼睛要對出火星。
鄭繁低下頭,踩了踩地上石子。
“夠了!”她發狠使勁甩開身子,指着兩人大罵:“鬥牛嗎?要不要拿我作彩頭?誰赢了是誰的?”
她尖叫聲刺耳,像用指甲撓陶片。
诃摩谒眼下肌肉一抖,思緒堪堪扯回,扭頭忙牽過她的手,剛想張嘴,被她厲色一盯,心中發怵,“對,對不起,我錯了。”他結巴道。
纾纾向來不喜這樣的争風吃醋,她又不是物件,更不是男人間負氣的賭注。
莫偃戈一時反應不及,看着兩人緊密貼身,掀唇諷刺道:“方才還哭得傷心呢。曲意逢迎。”
“他那是怄氣。”纾纾翻了個白眼。
這話又把莫偃戈氣得夠嗆,肺都快爆開,“你!你不識好歹!”
“誰讓你不請自來的?”她拉開诃摩谒,挺胸走到他面前,一身護犢之意。
簡直要暈厥,莫偃戈滿面瞪愕,她竟會如此維護一個男人?“呵呵。”他低低慘笑一聲,心裡卻想:岑湜啊岑湜,你完了。
“辛娘子。”佩珠軟糯的聲音再起。
纾纾低頭看見她拽着自己裙擺,天真地笑。餘光一瞥,不知何時,空地上擠滿了僰夷人。
長老領着他們,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手持武器,或弓或刀,鋤頭木棍,眼中全是戒備和冷漠。認得駱昀徵,又多出兩個,不少人咬着嘴巴,弓步低紮,緊張之色溢于言表。
莫偃戈收回目光,擡向衆人。
人群裡有一個姑娘格外不同,她未有警惕之色,立身站在那裡,眼含豔羨,許是發現自己注目,慌而垂首。
他有一絲走神,未幾,從容将手臂一舉,窸窸窣窣,五丈之外,叢林掩映中的士兵小隊終于現身。
不多,也就二十個。
纾纾心下一沉,足夠了。他們帶的是軍中官制的弓箭,腰間别短刀,遠近攻擊皆可。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部落流民來說,就算不披甲,也不啻于神兵。
诃摩谒立時矚目,眉心一皺,手掌慢慢一松,他滿心喜悅還未化開,胸中鈍痛,仿佛不能呼吸。
“不是救你出去嗎?你......”
纾纾茫然朝他使勁搖頭,伸手欲抓住他,卻空蕩蕩的。
“你讓他們來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