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他凄怆跪倒,用無比祈懇的語氣道:“您若信我,就也信她,我一定讓她承諾,不将部落裡的隻言片語洩露出去。行嗎?”
甸司沉默數聲,頭冠上的羽毛微微抖動,良久,她詭異一笑,用指點了點诃摩谒進來時就放在地上的木碗。
“我不信你,但信任甸司,你抹上它,我就放心了。”
那碗裡就是紅色的辰砂,纾纾驚覺這老甸司真正的用意,擡眸一眺。
她此時又不那樣露着古怪的笑意了,眉心舒緩,嘴角微揚,像是一位慈祥的婦人。
诃摩谒從來也沒有說過他并無繼任之心,可眼下形勢明了,甸司有這一計,便是知他無意甸司之位的心思。
纾纾又何等聰慧,輕笑一聲,道:“你明知我來此的目的,早已事成,何必糾纏不放?”
“你......”诃摩谒眼圈泛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如碾碎般,“你從一開始就是利用我的嗎?我明明說了一定會帶你見到朵圖,為何不信我?”
“我哪裡知道你說的真假?”纾纾鐵青一張臉,強忍鼻尖酸意,“馮都煜怎麼死的是你告訴我的,部落不許外族人活着出去也是你說的,你現在問問甸司!她又真的允許你和我成親麼?我到底怎麼做才能活?你告訴我!”
滾燙的淚自頰邊流淌,沿着下巴滴落,她全身顫抖,将唇都咬破。
诃摩谒肝膽欲裂,喉頭哽咽道:“那你昨夜......就是為了今日讓我拼死相護?”
“是。我說過,我早已嫁過人,生過子,那不算什麼。”纾纾将頭一揚,傲聲道:“若你今日繼任甸司之位,這老婦人的話也就不作數了,她無權定我生死。此後你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诃摩谒幾欲将拳頭捏碎,“我豈會要你性命?”
這就是甸司的計謀,以她性命威脅,讓诃摩谒不得不繼任。
***
朵圖哄着佩珠午睡,看孩子恬靜安眠,便出門往甸司主屋走去,她還是放心不下。
路行一半,甸司家陶瓦鋪的屋頂才隻略見一角,就看纾纾獨自往這邊走來,她招手喊道:“辛珍!”
纾纾擡頭,忙将臉上淚水抹淨,笑道:“你怎麼來了?”
她不知内情,瞧她哭得眼鼻通紅,急問:“發生什麼?诃摩谒呢?”
“沒什麼,我先回去了。離開之前,我會來問你要一封書信寄給阿娜惹,你會寫字麼?”
朵圖搖搖頭,“不會。部落裡隻有甸司一家和我們姊妹會大巍話,但不能寫。”
“诃摩谒是在外頭學的,你和阿娜惹怎麼也會?”兩人挽着手朝外走去。
“還不是小時候他貪玩帶我下山,被僰夷王相中擄走了,後來阿娜惹總是偷偷溜出去看我,一來二去也會了些。”
纾纾掩嘴一笑,“是,她說得很差。”
“嗯。诃摩谒後來就再也不敢多帶人出去,本來下山采買就是甸司家的事,他父母死得早,他接手的時候還不大,人小膽子肥。”
想來物資采買就是甸司把握部落大權的重要一環,多數人的生計都有賴于這點,诃摩谒的奶奶不會輕易放棄。也怪在這點,诃摩谒過早下山,受城市風貌影響,纾纾看得出他更向往外頭的生活,并不願接任甸司。
雖今日與奶奶心照不宣,以絕情之話逼他同意,但她的籌劃可不止于此。隻要诃摩谒做成甸司,後頭的事,都有機可循。
望天色,又要下雨。
纾纾垂頭往小竹屋走,隻希望駱昀徵已順利回城。
片刻,雨絲飄來,轉而雨點碩大,砸到她肩上。不一會兒,全身濕透。纾纾跑起來,胸膛裡有什麼發堵,騰躍那一瞬,仿佛吐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