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黑,幾人不點燈,憑着月光摸到當初薛璘入山的地方。
溪流,在滄楠山随處可見,深夜寂靜,潺潺水聲尤為清晰。
“傳說,就沿着這條小溪走。”莫偃戈牽住纾纾右手,“你别看現在不難,走三四裡後溪流就斷了,屆時深山老林,蟲蛇鼠蟻,沼澤陷阱,多的是險事。”
他說的頭頭是道,語氣狠切。
“想讓我打退堂鼓?”纾纾将他左手猛一拽。莫偃戈歪了歪身子,“你這女人,怎不聽勸。”
“你死了這條心。”她捏鼻音一哼,“說得再瘆,我也不會怕。”
“是是是,天王老子你都不怕。”
“我就不怕!”她說得理直氣壯,蓦地又憶起岑湜的臉,可不是不怕麼。
莫偃戈見她本笑顔如花跟自己鬥着嘴,忽垂下眼簾不再說話,回想方才字句,也默不作聲起來。
走不過兩裡,溪水變得越發窄急,路也更陡峭,纾纾越走越慢。
她心道:還好孕肚不大,孩子也堅強,隻要多休息幾趟,走得不遠也成。
“來。”莫偃戈雙手撐住她胳肢窩提起腰身。
這裡有一個急彎,纾纾無奈側趴到他肩頭。
如此艱難行進,至後半夜,才到達莫偃戈所說的溪流盡頭。原來是一處極高的山澗,因水流不大,還不能稱之為瀑布,擡頭一觀,此非人力能攀。
“接下來就得拐進林子裡。”莫偃戈指着北方。
此地乃陽坡,滿眼望去是成片竹林,一棵棵高聳入雲,晚間風簌,嘩啦嘩啦直響。
纾纾氣喘籲籲,其餘五人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看着她。
“對不住。”她有些難為情。
莫偃戈笑着摸她頭頂,“無人逼迫我們。”
他回頭吩咐溫圻,“你們劈開竹林做一方空地,今夜先到這裡,休息後白天再啟程。”
幾人動作利索,砍出一塊空地後,又拿繩索吊起四角油布做棚,地上墊一層厚厚的枯樹葉子,鋪上毯和席供纾纾休息。
其餘人都随意和衣而躺。
纾纾翻了個身,心中有些發愧。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纓纓蹤迹。
她倏地睜開眼,已是白日懸空,隻是竹林繁秾,金烏被遮得嚴嚴實實,餘腳下跳躍的碎光和殘葉一起,滿地搖曳。
“纾纾。”
有人叫她。
她回頭,綽約一人影站在不遠處幾根壯竹背後,眯眼細看,那人頭束方巾,背挎行囊,穿着革靴,腰間一把水壺,纏一根,纏一根銅鞭!
她腦中霎時作鈴,胸膛砰砰一跳。
是纓纓嗎?
“姐姐!”她大叫,伸出手朝那人影奔去。
可越發奇怪,她跑得越久,那人影卻一動不動,無論怎麼邁開步子,纓纓一直站在原地,離她永遠那麼近。
“姐姐!”她又大喊,想看清那人的臉。
突然,頭頂像緩緩彌漫濃霧,日光暗下來,那霧氣也越散越廣,烏雲般遮掩天地。
她擡頭凝眺,看不清的人臉一點點被霧霭吞噬,下巴,嘴巴,鼻子,眼睛,直至完全消失在視野中。
冷風襲來,忽一哆嗦。
“姐姐!”纾纾隻覺身上奇冷,甫一睜眼,對上一雙墨瞳。
“你醒了?”莫偃戈神色緊張,雙手抓着自己肩頭。
她茫然望了望四周。
清晨,黎明剛盡。仰頭隻有油布,并無曜日,風吹來,頗有涼意。
纾纾輕輕“啊”了一聲,腦中還殘着夢中景象,那臉,已記不清。
“我夢到,好像是姐姐!”她奮力抓住莫偃戈的袖子,眸中已泛出淚光。
知她方才做過噩夢,莫偃戈坐至身側,輕輕将人摟進懷裡,“莫急,有你在,你們姐妹倆心有靈犀,必能發現線索。”
語畢,用唇貼了貼她額頭。
纾纾長舒一氣,心頭緩緩平複。
眼一瞥,不經意看見溫圻右腳纏着幾圈缟布。
“溫大人,你怎麼了?”
溫圻微微一笑,“半夜有蛇。”
他側退一步,腳下赫然一條褐色蛇屍,歪歪扭扭,斷成兩截,紅色的肉和血抛撒一圈。
“呀!”她尖叫着撲進莫偃戈懷裡。